31.火红之眼×人心难测
*
1995.3.14.
“发现者是一名在森林中迷路的女性……村民共有128人，全部杀害。从被害现场发现，各个家庭成员被放置成面对面而坐的姿态，体内被利器刺入，其头部在被害者还活着时被砍下。所有纯种窟卢塔族人的眼球都被尽数挖出，虽然诸如入嫁到村子里来的外村者的眼球被留了下来，但身上的伤口却明显比窟卢塔族人多出许多（成年男性身上的伤口众多，可以判断是在被捕掳之前与凶手交战所致。）从这点来推断，凶手是先对外村人下手，以此激怒窟卢塔族人，待他们因为伤痛和愤怒变成火红眼时再逐一杀害斩首……”
“据说，因为盛怒而产生的火红眼颜色，是最鲜艳的鲜红色。听说在底下黑市中能够卖到相当高的价钱。小孩子身上的伤痕同样也很多，惨不忍睹。据此判断，这是凶手为了激怒孩子的父母，来让他们的火红眼变得更为鲜艳之所为……”
“被残杀的尸体附近找到了被认为是凶手的留言：我等不拒一切，故勿从我等身边夺一分一毫！”①
一双纤纤玉手“啪”地将遥控器随意扔在办公桌上，电视机也随之关闭，一片漆黑。
“你很同情他们？”
弗罗拉似笑非笑，嘴角的弧度令人心生寒意。
梅吉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弗罗拉也不逼她，她拿出手机，边拨号码边说：“我知道是谁干的。”
“又是流星街的人吧……”梅吉垂下眼。
“幻影旅团。”弗罗拉伸出手指，在漆黑的桌面上不知描摹些什么，嘴角的笑意越发柔情（病态）。
“哔哔哔！”
“喂，玛奇，是我。听说你们最近得手了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火红眼？你问我……现在满世界可都在铺天盖地地报道火红眼的新闻！你懂我的意思…我对火红眼也很有兴趣……钱不是问题。哦？你们团长也腻了？那太好了！”
弗罗拉转了转椅子，兴奋地和电话里的凶手谈起了价钱。
梅吉无奈地听着，这么多年来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心底有某种声音促使她转向窗外，楼对面的教堂人进人出，有人在广场前逗弄着白鸽，温柔的笑容在刺眼的阳光下逐渐融化……
“成交！”
一笔黑暗的交易又成了。
那些
笑容…
逐渐融化……
*
“这就是火红眼？”
弗罗拉似乎对桌上玻璃罐里装着的火红眼十分失望，“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惊艳嘛…”
那双红色的眼球并没有摄人心魄的艳丽，反而有种室内栽培的呆板和灰暗。
“要是能见到活人的就好了……”弗罗拉撑着手感慨，“这可是世界七大美色之一诶，竟然还不及我的‘尸花’好看。”
她又想起在埃及陵墓下的惊险与刺激，不由索然无味起来。难怪他们团长那么快就失去了兴趣……
弗罗拉突然想到了窟卢塔人最后一个居住地――原来就在这座城市的边缘地带？她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过这茬，想来也是因为火红眼对她来说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
说起来还是旅团那群人懂得享乐！话说她明明靠毒品赚了那么多钱，竟然还比不上他们，真是气死人！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做了，闲着无聊的弗罗拉决定到窟卢塔人的地方去溜溜，她对这个有着世界七大美色之一的族群很感兴趣，虽然他们被灭族了，但那神秘的色彩仍然不减丝毫。
不过在那之前――
“亚斯还好吧？”
……
*
下了电车，弗罗拉来到了繁华热闹的南茶镇。这个镇的边缘是广袤无垠的森林，各种动物买卖和木材生意都十分兴隆。低矮的建筑群边，到处都是帐篷扎成售卖动物的摊铺，人们脸上挂着悠闲而纯朴的笑容，在集市里来往成群。
尽管如此，弗罗拉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在路边某些窃窃私语的女人和闪烁不定的眼神里，弗罗拉看向了那个方向――
“那个红眼睛的怪物就在那里？不是都死了吗？”
“唉，大概是漏网之鱼，老天真是不长眼，怎么不把恶魔的使徒都杀死！”
“放心吧，看他已经不想活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下去了，而且还是个小崽子……”
“恶魔的崽子，哼！像这种怪物，就该斩草除根！”
“他还是个孩子吧，好像有些可怜诶……”
“恶魔的崽子也是恶魔，总有一天他会杀了我们大家的！真该感谢那些灭了他们族群的人，杀得好！活该！看他们还怎么出来作恶！”
弗罗拉听着诸如此类的话语，渐渐走进被围困的圈子。这群纯朴的村民正拿着石头狠命砸向摔在地上的男孩――
“滚出镇子，红眼怪物！”
“去死吧！恶魔的使徒！”
“大家还是小心一点，不要太过分，他要发怒了会杀了我们的。”
“哈哈，他现在的族人都被灭了，只是一个小崽子罢了，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
金发男孩就那样狼狈地跪倒在地，鲜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被树枝勾破的衣服也沾满了苦血。他看上去已经完全崩溃了，失魂落魄的，没有了神智……
只有那双火红的眼睛大大地睁着，仿佛看见了极为恐怖的画面，久久不能回神……
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法感应……
“瞎子…”
弗罗拉垂眼喃喃了句，不知道在说谁。她用火轻而易举就点燃了四周围攻的人群――
“啊！啊！啊！”
到处都是烧着的人，四散的人，尖叫的人。
也只有此时，痛苦是可以传染的，是可以感同身受的，是真切的，是狰狞的，是――
无法逃脱的……
“还有人活着啊！”
弗罗拉蹲下身，看向他。
酷拉皮卡转回的眼睛第一次有了生机，但也有了深切的可怖，从心底升起的无法克制的恐惧，“是你……是你杀了我的族人？”
弗罗拉笑着摇摇头。
“那……”
“我和你的仇人认识。”
“他们是谁？！”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酷拉皮卡撑起身子，撇过脸，失神地用手擦去脸上的血，“所以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嘲笑我的？”
“都不是。”
“为什么？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酷拉皮卡脚崴了一下，直打颤，抱住自己的一瞬间仿佛老去，身体缩成了皮包骨头。
“大概是没把你们当人看吧……”弗罗拉轻声说道。
“为什么…”
在那双无法理解的眼中，弗罗拉感受到了一种沉默得近乎哀切的恳求。可是她该如何对眼前的人说呢？传达他们这种人的想法，对他来说也太残忍了。
她并不同情窟卢塔人的灭族，也不认为幻影旅团做错了，他们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她抱着流星街特有的强者为尊的思维，认为弱小便是原罪，弱小就活该挨打。
她对酷拉皮卡遭受的歧视和偏见却深感同情，或者说感同身受。弱者总是喜欢聚集在一起攻击强者，他们害怕强者，想要除掉强者，以此来满足他们的妒忌心理，和遮掩他们怕死的本能。
弗罗拉不明白在人群中作为强者的窟卢塔族为什么要东躲西藏，以致沦落到被人狩猎的地步。遇见歧视与偏见，杀了那些歧视与偏见的人不就好了吗？他们倒好，反倒害怕弱者，以至于能力也跟着心态越变越弱，最后沦为了强者手中的猎物。
也许是所谓的善良？弗罗拉想，其实只要明白这个世界始终是强者为尊的道理，善良也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也许就不会……不过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这个世道总是这样：
善良被人欺，恶人横着走。
“这是一个充满仇恨的世界，我是这么理解的……而且不止你一个复仇者，更多的人只是毫无目的的……”
“至于到底为什么…”
弗罗拉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困境，她的眼珠转向他，
“你还能活下去吗？”
“杀了我吧，杀了我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
“我也没说不杀你呀！我可是为了你们而来……”
弗罗拉凑近了他，“这就是活的世界七大美色之一啊，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酷拉皮卡因为极度的愤怒又跌倒在地上。
“真漂亮…像红宝石一样，不，应该说更像烈火呢！”弗罗拉撑着下巴，看着他那因愤怒而熠熠生辉的双眼，“哎？我没有理由要杀你吧！说来你也算是最后一个窟鲁塔人了，那群家伙还真是不懂得欣赏（没我懂），挖出来的眼球哪还有什么美感！”
酷拉皮卡想要爬起来，却又摔在了地上。他睁大的深红色的眼睛有着麻木般的痛楚。
“长老认为外面充满了‘歧视’与‘偏见’，那时我还不信……毕竟时代已经不同了。现在看来，哪个时代都是一样的，人们总有歧视和偏见的理由……可是，可是你们受到了歧视和偏见，为什么偏偏又要加诸到我们的身上呢？！”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同样的软弱吧……”
弗罗拉将目光转向一侧，那是酷拉皮卡眼中逐渐走远的蜘蛛和血红背景下的成堆尸体――
“你知道我们？”
“你们是流星街的人……”
弗罗拉勾起嘴角，伏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酷拉皮卡眼睛突然睁大。
弗罗拉叹气，“你要追寻真正的原因的话，仅仅消灭你的仇人是不够的。”她转头看向他，目光猛地下沉，“如果你是想要复仇的话，那就努力变强吧，直到亲手手刃你的仇人！”
酷拉皮卡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融入到那片血红之中……
再也没有回头。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酷拉皮卡都不明白弗罗拉话里的意思，他也没时间去想。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内心。
在内心深处，那支哀伤的曲子时时刻刻悲鸣着……
从清晨到日落……
从黑夜到黑夜……
从未间断过……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久到新的高楼堆砌、人影叠立……
久到那些人的身影再也不见、了然无痕……
他忽然……
然而太阳还会从地平线升起，在每一次坠落之后。
*
斯托林市.
地下拍卖会.
“你来啦。”弗罗拉招呼走道里过来的酷拉皮卡，“火红眼我之前转让给拍卖会了，你要想得到族人的眼睛的话，还得拍下它。”
“2亿3000！！”
“2亿4500！！”
“2亿6200！！”
“哦哦，已经有人出价3亿了，还有没有出价更高的？”
“我没钱……”酷拉皮卡眼神灰暗，他咬牙看着台上正在进行的火红眼拍卖，“要我做什么，你说，只要能赎回族人的眼睛……”
“如果我要你的眼睛呢？”
“你！”酷拉皮卡的眼睛突然变红，这种变化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他垂下眼，神情颓唐，“如果你是在戏耍我的话，那就到此为止吧。”
弗罗拉歪着头，看向他的眼神病态而痴迷――
这份纯粹的红，真漂亮啊……
为什么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令人惊叹的美色呢……
到现在，都无法停止这种念头……
而空置的内心一如既往，永远也无法填满……
酷拉皮卡拼命忍住弗罗拉看向他的（恶心）眼神。
这些人，究竟都把人当成什么了！他永远…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类人！
他当然无法理解了，他们又不是一类人。
可麻木不已的心啊，
你在愤恨什么？
你在妒忌什么？
拨弄邪恶的火…
纵欲直至死！
对魔鬼来说，
地狱不是惩罚，
天堂才是！
“10亿！！”
弗罗拉就这样举起手，会场顿时鸦雀无声。她仍在看着他的眼睛，“钱对我来说从来都不算什么……你的眼睛，却是无价的。”
酷拉皮卡听了她的话，吃惊地瞪大眼睛，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完全搞不懂弗罗拉的想法。但既然族人的眼睛能够回来，他也就不会在意那么多了。
“10亿一次，10亿二次，10亿三次，成交！”
一锤定音。
到处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懊悔、恼怒、无聊、猜忌……
人们的情绪总是那么多变。
“你看，钱要花出去总是容易的……”
弗罗拉突然凑近酷拉皮卡的眼睛，从那瞳孔深处，浮现出一张血淋淋的笑靥。
*
弗罗拉靠在会场外的墙壁边，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盖，拨出号码。
她微微躬身对经过的酷拉皮卡说：“你知道我和你的仇人认识吧。”
酷拉皮卡的眼睛睁得极大，目眦欲裂，“那就放马过来吧，我绝不手下留情！”
弗罗拉轻笑一声，看着他抱着装有族人眼球的玻璃罐渐行渐远――
绯红色的背影，
一如绯红色的夜空。
“哔哔哔！”
她将手机放到耳边，叹息，“漏网之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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