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往日余晖×灯火阑珊
*
迦南市.
素蒲大道可顿街1123号.
‘密涅瓦的猫头鹰’咖啡馆.
夜色朦胧，橘色的灯光在街道上游走，显得冷寂而又暧昧。空气中带着夏夜特有的暖意，吹拂进来，咖啡馆对面停着的车辆喇叭声不断……
“你没有办法学念。”
阿道夫的手撑在太阳穴边，那双平时无比阴翳的眼却在此时显得疲惫和瞌睡。他的黑色礼帽孤立地竖在桌上。
泪水无声地滑下…
黛丝垂下眼，手里一团蓝色的头巾，被揉得发软发皱，没有了力气。“我怎么……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阿道夫的眼珠转向她，似乎有些同情。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的，小姑娘有这样的心，却无这样的力。能学会念的都是人群中的佼佼者，万中无一。更何况，她的身体素质真的不行，从一开始就不适合练武，更别说复仇了。那些一直修行就能学会念或者在危机关头突然学会念的都是本身就有天赋的人，殊不知更多的人到死都无法激发潜能，只能沦为炮灰。
显然，小姑娘就是后者。
黛丝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真的没办法不哭。她一直问自己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一直到眼泪干了，眼角酸涩，黛丝才有勇气抬起头来。她想了很多很多，抬起头时脑袋却一片空白，嗡隆作响。
对面的阿道夫仍是一副阴郁而无聊的样子，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心事，望向窗外的眼神毫无神采。
“我能问问，你们三个人是从小就认识的吗？”
“哪三个人？”阿道夫阴阳怪气地回问。
黛丝没有生气，她继续说：“就是赛尔特、约诺和你。”
“嗯。”阿道夫沉下了脑袋，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一只手抱着脑袋，显得十分无力。
“你想问什么？”
“我想听听赛…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阿道夫把头埋在胳膊里，忍不住憋笑。赛尔特真是一如既往地受女人喜欢啊，死了都有女人惦记。他叹了口气，终于又重新用手撑起脑袋。
“可以。反正也闲着无聊。”
阿道夫的眼神移向前，思绪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是他们三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一切都还没有那么糟……
七十年代的摩罗国街头，十岁出头的阿道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晃。无家可归的他是个孤儿，刚刚被尼古拉先生收留，在其手下做事。他及其尊崇尼古拉先生，可以说把尼古拉先生当做了自己心目中的神。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在过去流落街头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中，他尝尽了社会的冷暖炎凉，受够了人们避之不及的白眼，尤其是街头那个巡逻的警察，他总想要把他赶出这片区域！说实话，阿道夫十分害怕警察，被逮到就是一顿不由分说的暴打。这天，当他伏在街边的栏杆上无神地眺望街对面的红灯区时――
一个奇怪的少年出现了。
在那个阴霾的、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的下午，欲望始终在灰黄的尘埃里躁动不已……少年左拥右抱，被妓.女们一脚踢开后，笑嘻嘻地赖倒在地，他顺势翻了个滚，又厚颜无耻地拽住一个妓.女的裙边，接过暗淡光影中飘落的彩色手帕，放到鼻子边深深吸了一口。少年注意到了街对面阿道夫打量的视线，朝他轻浮一笑，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街上车来车往，少年像个醉鬼般穿过街道，招致了无数的骂声。他就这样挥着手帕凑近他，笑嘻嘻地说道：“猪头！你看我的眼神还真是可怕啊……”
阿道夫支支吾吾地反驳：“关你什么事，你……你还是个无赖呢！”
少年哈哈大笑，拿着手帕笑得前仰后合，他摇摇头勾上他的肩，故作成熟地说：“你这样不行啊，老兄。瞧你那样的伤疤和眼神，还以为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没想到一接近就原形毕露了~哈哈哈，可真有意思啊！”
阿道夫对他自来熟的行为十分不适，拍掉他的手就想离开。
“喂，别走啊！”没走几步又被少年勾住脖子，“我叫赛尔特，你叫什么呀？”
阿道夫阴着脸，不想搭理他。
“别这样嘛。”赛尔特就是勾着他的脖子不放，“交个朋友怎么样？”
“滚。”阿道夫刚憋出话，就望见街拐角的巡逻警察转过了身，他的眼神鹰一般地盯住了他。阿道夫顿时寒毛竖起，反射性地就想逃跑。可惜他的脖子被赛尔特牢牢地抱住，阿道夫使了吃奶的劲想要掰开他的胳膊，“快放开我，你这个瘪三！”
赛尔特抱得更紧了，他笑着说：“没想到尼古拉家族的人那么胆小，连个警察都怕。”
他歪歪头，对吃惊的阿道夫吹了声口哨，“看着点，小子！”
他说着，就朝前面怒气冲冲赶过来的警察掏出了对银耳环，“这是日常效劳您的。饶了我的兄弟怎么样？他只是个蠢货，还不值得您这样大动干戈。”
“哼！”巡逻警察接过了银耳环，掂量了一下就将它揣进了裤袋里，“这次就放过你们。”他拿手在嘴边咳嗽几声，掩饰住嘴角的得意，“下不为例啊。”
“当然当然。”赛尔特勾着阿道夫的脖子躬身向他致意。
巡逻警察走到拐角“呸”了一声，那转过的半张脸微微下倾，嘴角的弧度描摹出极度的不屑，垂下的眼朝深渊望去。“滑头。”
阿道夫冷笑，“看来他也不是很瞧得上你。”
“嘿，管它呢！”赛尔特仍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暧昧地眨眨眼，“你得救了，不是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道夫沉下脸问。任何会威胁到尼古拉先生的事，他都决不允许发生。
赛尔特拿着手帕在街头的栏杆上打了个蝴蝶结，满意地说：“我想尼古拉先生身边一定缺少像我这样的人才。”
赛尔特确实是个人才，不到短短半年，他就成为了尼古拉的左膀右臂，风头一时无二。而始终不受关注的阿道夫神情也越来越阴郁，手段越发狠辣。他不明白的是，比起忠心耿耿的他，为什么尼古拉先生会更加喜欢油头滑嘴的赛尔特。
一年后，当阿道夫和赛尔特再次经过那条街道，他们又碰见了那个在拐角的巡逻警察。阿道夫拿出枪，对准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的警察――
“嘭！”子弹准确无误地正中眉心，周围闲聊的人群瞬间崩溃逃散。
“我觉得杀死他更合我意。”阿道夫转头看向赛尔特，笑容无比阴翳。
阿道夫就这样转过头对上黛丝的眼睛，笑容令人不寒而栗。黛丝急忙接着问：“那约诺呢？”
“约诺？”阿道夫嗤笑一声，随手戴上了桌上的礼帽。他双手抱臂靠在身后的椅子上，脸在阴影处隐去――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他和赛尔特被尼古拉先生派去执行一项任务，回来的途中经过一个上坡，他到现在都无法忘记那个夏天有多炎热，他的手心都湿透了，黏答答的，一路都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少年，十分的清爽。干净的白衬衫，淡棕的裤子，唇红齿白，容貌比花还要胜上三分。
树影森森，夏日悠长的光掠过他们的面颊……
直至阴影逝去，却仍是…难以释怀的忧愁……
风拂过年少的脸颊，少年露出了一个无比温和沉静的笑容。
“快走。”阿道夫似是见不得这样的笑，他垂下头，拉着赛尔特想要赶紧离开。这样的人，和他们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阿道夫内心感到无比地难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你说什么呢？”赛尔特笑语晏晏，他像第一次见到阿道夫那样将手勾搭上少年的肩，“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我叫赛尔特，你呢？”
当他搭上少年的肩时，那只手露出了血淋淋的、狰狞的伤口。少年终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嘿，别惊慌。”赛尔特突然收起了笑容，他观察着自己还在滴血的伤口，撇撇嘴说：“你得知道，老兄。人活着，总有受伤的时候……”
听见赛尔特这么说，阿道夫不由放下了藏在身后同样血淋淋的手。
“你们都是白痴吗？”少年不可思议地说道，“受伤了都不知道包扎一下？”他说着，就解开了身上的白衬衫，撕成布条，给他们的手进行包扎。
“你才是个白痴吧？”阿道夫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任由少年给他包扎。
“如果我说带你们去医院或者等我回家一趟，你们恐怕也不肯……”少年淡淡地说。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阿道夫语气尖锐，眼里满是戒备。
“不知道。”
赛尔特却不关注这些，他直白地说：“他叫阿道夫，我叫赛尔特，快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喂！”阿道夫生气地朝赛尔特喊道。
“约诺。”少年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我叫约诺。”
阿道夫闭了闭眼，对着黛丝说：“就是这样了。”
“诶？”黛丝无法理解他的戛然而止。
“他过来了。”阿道夫看向黛丝背后缓缓走来的约诺，神情复杂。“我也该走了。”
就连约诺也变了，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呢？
擦肩而过的瞬间，阿道夫不由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蹲在墙角的人，他垂着头喃喃说道：“大概是……心死了。”
心，已经死了。
约诺坐到了黛丝对面，这张被灯火染红的漂亮得近乎妖异的脸。他笑得温和，紫藤萝一般的迷思，没有出路。“在说什么呢？”
黛丝回过神，“就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没想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约诺打趣。
黛丝叹了口气，鼓起嘴，“我本来是想要学念的，谁知道阿道夫竟说我不适合学念。现在冷静下来想想，我才不信他这套。我一定要学会念！”
“怎么学？”约诺笑得揶揄。
黛丝也想到了这点，她突然满脸通红，抓狂道：“你在嘲笑我吗？”
“不敢。”约诺沉下眼，却仍在笑。
黛丝尴尬，“是啦，我也知道自己很蠢，活该被嘲笑。”
约诺突然问：“那天阿道夫和你说了什么？”
黛丝明白他想问什么，她转头看向窗外，语气愤懑，“你知道我想为赛尔特报仇的。我不明白，赛尔特是你们的朋友，你们的交情明明那么深，为什么都这么的……无动于衷？”
“阿道夫让你不要复仇了吧。”约诺语气淡淡，“他说得没错，我们没有实力和弗罗拉他们硬碰硬……而且复仇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不会向任何人复仇。”
“黛丝，劝你一句，复仇是没有尽头的……你会毁了自己。”
黛丝气得浑身颤抖，她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子上――
“哪怕毁了自己，我也绝不后悔！我绝不会让朋友死得不明不白！”
“好。”约诺看着她说，“既然打消不了你‘自杀’的念头，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我认识一个猎人，他会念，应该能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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