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广陵散
苏决看到琴谱上的考题，不由得眉头一挑。
“居然是《广陵散》，这县级琴试果然还是有其难度所在。”
在鲁，晋两国争霸之时，琴圣嵇康深感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一曲《广陵散》击碎山河，情悲意切，横隔在两国之间千年之久，为两国百姓带来了千年和平，而嵇康也因自身琴意耗尽，逝于鲁国。
脑海里一边回忆起前世弹奏古琴的技巧，一边从琴袋中取出苏庆欢的松木琴，苏决轻轻摩挲，仿佛在抚摸自己的爱人，这床松木琴是苏庆欢三年前生日时，苏决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悄悄花费了两年的工资买回半小根松木制作而成。
在幻灵界里，松木由于制琴质量良好，松木林都普遍被官府控制，明面上能够买到的松木原木都十分昂贵，凭苏决两年的工资能买到这半小根松木已是不易。
双手轻覆在琴面上，一股熟悉的感觉顺着指间传了上来。
苏决心中有感，只觉得自己现如今的心境与当初的嵇康无异，都是那般的无奈却又无能为力。
心底一痛，苏决不由得照着考卷上的琴谱奏起了《广陵散》。
如女人般的细指缓缓跳跃，一拨一按之下，松木琴顿时传出吟猱余韵、细微悠长的声调，曲调之间似乎藏着无尽话语，细听之下，恍如人语，声声真挚含情，刚从人语中脱出，又仿佛被道道人心思绪缠绕，层层堆叠，缥缈多变，极为奇妙。
就在此时，位于考房附近的一处凉亭中，县令和琴园园令猛然站起，望向苏决所在的方向怔怔发愣。
两人看了片刻，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浓浓的惊讶。
一旁的黄州乐府协律郎稍稍迟了点，却也站起来，笑着抱拳。
“恭喜恭喜，琴意飞扬，这打谱的水平，至少是动弦，甚至可能是明谱，两位功不可没，今年京城乐府评点名单必然有两位！”
县令罗白笑道：“此言尚早，刘协律过奖了，目前琴意初现，还不可轻下定论。”
刘协律又道：“应该是那位天才苏琥微吧？”
罗县令微微一顿。
“非也，苏琥微的考房与此琴意所处之位正好相反。”
罗县令话音刚落，三人都诧异地再次看向苏决考房所处的位置。
“琴意断层，可惜。”罗县令说完，失落地坐下。
华园令也叹息一声。
“确实可惜。”
刘协律急忙说：“二位莫要忧虑，若是能及时接上，倒也不会失分过多，更何况那位天才尚未拨弦。”
突然，三个人一起转头望着另一个方向，露出期待之色。
没一会，罗县令又微笑起来。
“好！琴意延绵不绝，曲成明谱，那个方向，正是那位天才苏琥微！”
华园令抚着雪白的胡须而笑，不住称赞。
“不愧为环县琴道天才。”
“恭喜恭喜！”刘协律再次祝贺，然后遗憾地看向苏决所在的方向。
考房中，苏决看着自己的左手，皱起眉头。
那里本来应该是无名指的位置，现在空无一物，方才苏决在奏起《广陵散》前，已给各指装上了假指甲，而弹到中间高潮部分时，无名指上的假指甲因承受不住巨大的琴意涌动而脱落，导致了演奏中断。
“没想到这琴意波动竟如此恐怖，想要不再接下来弹奏里，只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无名指的使用了，好在县级琴试并不要求绝对连贯，每名考生都有两次续接的机会。”
苏决心念一定，又给无名指装上假指甲，对着桌上的琴谱，续弹起来。
双手再度轻覆于松木琴上，苏决心头忽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那是在前世双手完整时候都没有的玄妙。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手上的松木琴，桌上的《广陵散》琴谱，三者之间产生了独特的联系，指间竟微微颤动，跃跃欲试。
苏决心下一惊，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床古琴，无人弹奏，却自动拨弦。
熟悉的曲调一出，苏决便手随心动，琴随手跃，《广陵散》又从指间跳跃而出，
指法灵巧，猱，压，拨，捻全都恰到好处，即便是前世十指健全的苏决也不见得能如此完美的弹出《广陵散》。
曲声逐渐升高又极速坠落，一阵戈矛杀伐战斗喊杀声顿时在琴园中响起，所有考生不由得浑身战栗，纷纷竖起耳朵聆听着。
“这乐色，竟已隐隐有了突破明谱的趋势！”
空中聚拢的白云缓缓游动，其中隐隐透出丝丝琴声，仿佛蕴含着万千琴意，无形的乐声恍如尖锐的长枪和刀剑横立在苏决身旁，在阳光的映衬下闪着寒光。
乐声起时，罗县令，华园令，刘协律便已站起，此时见苏决身处危险，罗县令双手不自觉抚上了一旁的号钟琴，一旦局势不对，罗县令便会立即奏出一曲《流水》救急。
“不忙，继续听下去。”
刘协律伸手拦住罗县令，神情镇定的看着苏决考房的方向。
果不其然，寒光遍布考房，逐渐逼近苏决，曲调突然一转，虚幻的嵇康身影豁然将寒光阻挡在外，嵇康站在苏决身前，语调悲凉，慷慨激昂的颂唱着
《广陵散》表达了被压迫者反抗暴君的斗争精神，在苏决的手下，曲意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先圣虚像！”看着空中的嵇康虚影，罗县令激动的几乎要跪倒在地。
幻灵界万千琴谱中，除去琴阶达协律的琴师可以直接通过演奏先圣曲作唤出先圣虚像之外，琴阶稍次的琴师也可依靠一床上好的琴勉强唤出，但唤出的先圣虚像断然是比不上凭借自身琴意所唤虚像。
而此刻的苏决明显不符合后者。
罗县令在三位监考中琴阶最低，此刻已经完全被先圣虚像气势所压倒，华园令虽扶着罗县令，但额头上也是冷汗尽出，唯有刘协律一脸惊喜的看着苏决考房的方向。
刘协律作为黄州乐府的二把手，自身琴阶便是协律，然而即便是他，使用这床仿制号钟琴时唤出的嵇康虚像，绝不会如苏决唤出的这尊凝实。
曲终，戈矛长枪交接声逐渐散去，嵇康虚像也自苏决考房中升起，隐入空中那团游动的白云中，不见踪影。
“恭送先圣！”
罗县令，华园令，刘协律三人朝着消退的嵇康虚像双手抱拳，微微躬身。
弦定，空中的白云犹如一道涌泉剧烈翻涌起来，一道散发着蓝光的气流豁然而降，直达苏决眉心。
苏决猛地睁大双眼，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演奏后突然晋入了动弦！
所有的蓝光尽数汇聚在眉心的龙池处，然后猛然扩散开来，涌入苏决身体每个角落。
蓝光遁入左手，苏决忽然觉得缺了无名指的左手传来阵阵麻痒又剧痛的感觉，并且越来越痛。
苏决不自觉用右手抓住左手，他紧咬牙关，汗水逐渐从额头滴落。
“居然是琴意洗髓！每晋升一次琴阶，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会有所增强，寿命也会随之提高，此子着实了不得。”
即便是一向沉稳的刘协律也忍不住称赞道。
罗县令和华园令也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空中依旧涌动着的白云团。
考房之中，苏决正呈一个大字平躺在地上，浑身衣衫早已被汗水尽数打湿，但脸上却全是惊喜的神情。
感觉体力恢复了些许，苏决抬起左手翻来覆去，反复看了又看，再度确认之后，嘴角不由得一扬。
只见其上原本空无一物的无名指位置，此时已经长出了一根全新的无名指，挂着缕缕血丝，犹如新生儿般的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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