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然而还没等负责群演这块的主要负责人赶来，网上就已经炸了锅：
现场太多做梦都想看娱乐圈八卦的吃瓜群众了，好不容易亲身经历一回哪能放过？于是录像的录像，撰稿的撰稿，十分积极。什么“扶廊惊现潜规则”，什么“黑幕重现”，以及“女群演角色被抢，当众崩溃大哭”之类的新闻和视频在网上疯传，捂都捂不住。
很快的，这事儿就惊动了总导演，他先把副导演喊来骂了一通：“你怎么办事儿的，啊？都要开机了你给我弄出这样的丑闻，还嫌不够乱是怎么的？我告诉你，这事儿要是处理不好，上面的人也保不住你！”
事到如今，甭管真相究竟如何，副导演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的唯一一种选择，便立刻解释说：
“我是真冤枉！之前那小姑娘确实是接到了咱们的通知，可也是巧了，昨天小宋他们出去办事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竟然还在另一个剧组拍摄，导演您说这哪儿能成？我就赶紧让人通知备选演员，又让负责招聘的重新给她回复。也许真是忙昏了头，下面的人没能及时通知到位，或者她自己没注意看通知，这才闹出这样的误会。”
这名副导演本身就有后台，是跟制片主任一起被制片人亲自指派进来的，即便导演发火，也轻易不敢拿他怎么样。正想台阶下呢，又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理由倒是很充分了。
一般剧组都十分忌讳跨组赶戏，部分当红小花、小生行情太好这么做也就罢了，可像这种俯拾皆是的龙套竟然也敢跟他们玩这种花样，实在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于是且不问该剧组的工作人员是如何那么巧的碰见了李梨，又是如何一眼就认出化妆过后的龙套，导演立刻就叫人联系相熟的记者写稿澄清。
那篇迅速压倒一切的稿子重点描述了某群演贪心不足，同时跨两个组导致时间冲突，又各种污言秽语，故意抹黑剧组的情况，话里话外都在引导舆论，试图让大众相信这是他们剧组太火了，竞争对手派来打击报复的；或者干脆就是那个女群演想出名想疯了，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
李梨看到新闻后瞬间崩溃，眼珠子都气红了，咬牙切齿的念道：“栾玉！”
跨组和偷偷去面试的事情她只跟栾玉一个人说过，然后自己马上就被刷了，不是她搞鬼还会有谁？
再说另一边，同在《潜缘》剧组拍戏的王涛却在跟栾玉说话。
“今天回去之后李梨势必要闹腾一场，”王涛说道：“你不要开口，我来处理。”
栾玉迟疑道：“不大好吧？”
真要说起来，确实是她告密，既然敢做她就敢认，没必要遮遮掩掩的。
王涛却笑着摇摇头，说：“咱们认识也有快一个月了，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敢做也敢当，我佩服你。可小玉啊，你不懂，有些事情太坦白了，反而不好收场，你就听我的，啊。”
栾玉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耍心眼的那块料，见他坚持如此也就暂时答应下来，准备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今天王涛特意等栾玉收工了才一块往回走，果然刚进门就迎面飞来一只拖鞋，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栾玉就已经一个摆腿将拖鞋踢到角落。
王涛大怒，冲光着一只脚的李梨喝道：“你发什么疯！”
眼下李梨看着确实有些癫狂了，也不管他，只是冲栾玉大喊：“你不要脸，打小报告，你就是嫉妒，有本事明着”
“够了！”王涛反手关上门，黑着脸说：“你真以为天底下有不透风的墙啊？你去别的剧组面试的事情，早就被不知多少人看见了，这么大的把柄人家不抓才是傻子！”
李梨一愣，随即大喊：“你胡说！”
“你胡闹！”王涛这几天也是给她气得够呛，正好都趁今天把火气撒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找了个角色，你自己不珍惜，可外面有的是人等着，巴不得你出事，好让她们顶上去！你倒好，谨言慎行都不够的，竟然还敢去别的剧组掺和？你多大的脸啊，你怎么敢！”
自从认识这位师哥以来，李梨还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一下子就被他吼懵了，同时脑子也不自觉顺着他说的话想：
确实，自己年轻又漂亮，头一次当群演就拿到了不错的角色，同期出镜的那些女的还真是有不少人跟自己不对付，难不成真是她们？
不对，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
李梨用力咬了下嘴唇，又咄咄逼人的质问栾玉：“你敢说自己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这可把栾玉难住了，她活了几十年，还真就没怎么说过谎！
见她没有立刻否认，王涛心里就是一咯噔，坏了。
他拼命使眼色，却在几秒钟后听对方说：“不敢。”
王涛：“……”果然！
好么，李梨这回是彻底疯了。
大约她也没料到栾玉竟然承认的这么干脆，听到回答后还愣了几秒钟，然后就嗷嗷叫着扑过来，竟是想抓花她的脸。
王涛也顾不上吐槽栾玉的耿直过头了，连忙扑过去拉架，只是到底栾玉本人更快一步，轻轻松松就将李梨拿住，稍一用力就将她的胳膊扭到背后。
李梨又哭又叫，妆都花了，趴在沙发上哭喊，说的话也越来越刻薄，“混蛋，栾玉你不要脸混蛋，要不是我你还在给人家赔笑脸当家教呢，你忘恩负义，王八蛋！”
栾玉拧着眉头将她丢到地上，又歪头避开另一只拖鞋，面无表情道：“是，如果没有你，恐怕我也拿不到现在的工作，可我认为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做错。”
李梨嗷了一嗓子，脑袋一热，竟想将桌上装满水的凉水壶砸过去！可水壶的手柄都抓住了，她一对上栾玉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竟本能的心生怯意，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王涛见状也不觉松了口气。
那凉水壶足足有两升的容量，况且里面的水现在还是热的，一旦真的砸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在某些方面，栾玉是个死脑筋牛脾气，用无限包容和温柔感化什么的完全不是她的风格。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梨，道：“是我告密没错，即便你跟我翻脸，我也还是认为自己没做错。就像王哥说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许你的行为早就被有心人看见了；就算没看见，你坚持要去新的剧组，势必要跟旧剧组毁约，一旦那样，首当其冲的就是王哥，还有他手下那么多人！
凡事要讲诚信，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竞争这样激烈，万一他亲自推荐的群演出现了半路撂挑子的情况，以后谁还敢跟他合作？你自己图一时痛快不要紧，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连累别人！”
话一出口，李梨暂且不提，王涛先就愣了，竟有点感动。
他大一的寒假就来扶廊当群演了，一点点积累人脉，后来直接就在这边扎根，从原来的谁都不认识混到现在的手里捏着百十号高级群演，上面还通着无数大小头目的人脉，中间经历了多少坎坷风雨，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
在外打拼不容易，尤其像他这种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往上爬的时候千难万难，可一旦要跌了，比飞机失事掉的都快！
现在生活好了，独生子女多了，不少年轻人都被宠的晕头转向，总以为人人都要哄着自己，遇到困难不说想办法克服，反而本能的退缩。九成以上的人都把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想做，还奢望坐享其成。
王涛是负责沟通的中间环节，位置重要，也很尴尬，往往两边一旦出了问题，都会拿他是问。
他们都习惯性的像幼鸟那样只张开嘴巴嗷嗷的等食吃，师哥我想这样，师哥我想那样，却很少有人想过“这样”“那样”背后要付出的是什么。
似乎大家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而大部分的问题其实跟他根本没有关系……
只是没办法，谁让他做的就是这个，硬抗吧！
久而久之，王涛吃的亏多了，也就学聪明了，不再总是被动挨打，开始学会了主动出击、先发制人，比如说这次的李梨事件。
一时间，王涛也分不清栾玉说的这些话是出自真心还是想伺机拉近跟自己的关系，但就算是情面话，也实在叫人受用。
这份情，他领了！
这么想着，王涛竟也觉得胸膛中升腾起一点莫名其妙的豪情来，又见栾玉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都敢作敢为，他就更不好藏藏掖掖耍心眼，索性把心一横，也说道：“这件事是我做的。”
这回轮到栾玉惊讶了。
实际上，她正琢磨事后怎么跟王涛道歉呢！
这位师兄显然更习惯背后下手，比如说暗地里拍个板砖什么的，自己这样不管不顾的将事情摊开到明面上，就算李梨不多想，恐怕也坏了他的安排，总得事后弥补才好……
没想到她还没研究出对策来，王涛竟然也一反常态的承认了！
身边的人竟然联起手来对付自己，李梨的大脑直接死机，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
王涛说出口之后才发现，原来事情也不想自己想象的那么难，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就更容易了。
他说：“这是我的意思，李梨，我必须这么做，除了咱们三个，我手下还有百十号人呢，他们都眼巴巴的等着开张，等着吃饭！大家能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我不可能让大家都为了你一个人冒险……”
三个人不欢而散，栾玉次日天还不亮就出门工作去了，然后傍晚回来一看，直接给气个倒仰！
李梨跑了。
这倒不要紧，关键是她竟然将栾玉的所有衣服、鞋子和仅有的几件化妆品都剪的剪，砸的砸，丢了一地，还上去狠狠踩了几个黑乎乎的鞋印子，眼见着都不能用了。
两个人共住一套两室一厅，因为栾玉行李中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直都只是随手关门，并没上锁，哪知现在就遇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儿！
大家都住在同一栋楼里，栾玉黑着脸往外丢破布条和化妆品碎片的事根本瞒不了人，王涛和几个师兄师姐知道后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更有人提出要报案。
“这也太胡闹了，够得上犯罪了！”
“就是，谁也不欠她的，不能惯得这些臭毛病，到外面指不定还怎么说咱们的坏话呢。”
栾玉瞪着那些垃圾出了会儿神，长叹一声，摆摆手，“算了，我也算不欠她的了。”
就这么着吧，既然李梨翻脸至斯，自己反倒觉得松快了，不然这心里老是磕磕绊绊，觉得欠她点儿什么似的。
况且她素来节俭，那些东西加起来也不过千把块钱，难道还真的能为了区区一千块钱追杀李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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