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一看到李梨满脸不在乎的死样子，栾玉心头一股火腾地就起来了，她仿佛又回到了以前，面对某官宦子弟时的愤怒和无力：

　　那个小兵是当朝某三品大员的侄子，亲爹是大禄朝闻名的富商，因为文不成武不就，临时被家人送到军营里镀金，准备象征性的待一年就回去。结果他来后第二个月就公然违背铁令，侮辱了当地一位农家女子！

　　作为顶头上司的栾玉听说后怒不可遏，亲自前去审问，哪知对方也是这样蛮不在乎的说道：“左不过是图钱罢了，要多少，本少爷给得起！”

　　那受辱女子听说后，当天就投河自尽。

　　此案轰动一时，引发当地百姓强烈不满，然而未等栾玉依军法处置，那三品大员就托人来了一份密函，吩咐大事化小，命栾玉速速镇压此事。

　　栾玉当着全军营的将士的面把密函烧毁，然后亲自斩杀罪者！

　　就因为这件事，栾玉彻底得罪死了一位高官和一位富豪，要不是有上峰力保，她也要被送到地下跟那公子哥儿做伴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当月就被寻了个错儿，丢到当时最惨烈的战场……

　　拼着一口气，栾玉非但没死，反而立下大功，然后替她请功的折子又被人压下。她在边疆酷寒之地一待六年，直到那三品官员倒台，墙倒众人推，她才跟其他被打压者一起重见天日，且又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军衔……

　　我有钱，给得起，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可以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

　　武将脾气火爆，栾玉也不例外，要不是官场中间数次沉浮，又几度经历生死，好歹磨平了点棱角，她现在肯定就一脚踹过去了。

　　饶是努力克制，此刻她的面容落在李梨眼中也十分可怖，一时间竟瑟瑟发抖，不敢出声，只鹌鹑似的缩在那里，老老实实听她训话。

　　“这就只是钱的事儿吗？解约，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剧组一开机要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很重要的背景，一旦突然不出现了，整个剧组要做出怎样的调整……”

　　“就算大局你不考虑，你就不考虑日后的前途吗？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导演。编剧和演员之间都是相互认识的，坏事传千里这话听过吗，啊？只要你今天敢毁约，明天大家就都知道了！连个正式新人都算不上的就敢做这个，以后谁还敢用你！”

　　于公，丝毫没有责任心，没有大局观；于私，做事没头没脑，只图一时痛快，就这样的，还想当明星呢，做梦去吧！

　　李梨之所以向她寻求意见，一方面确实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可以商量，另一方面也是之前的栾玉从来没有反驳过自己的意见，李梨潜意识里认为对方肯定会顺着自己，劝自己去新剧组……

　　只是没想到栾玉说话如此直接，一点儿也不留情面，李梨立刻恼羞成怒，粉面涨红发紫。

　　她蹭的站起来，大声道：“你是谁啊，凭什么教训我啊！攀上高枝儿了了不起啊，武替了不起啊，还不是个卖力气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说完就怒气冲冲的回了房间，用尽全身力气把门摔上。

　　栾玉面色黑如锅底，却没跟她继续纠缠，直接一通电话将王涛从睡梦中叫醒，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要是李梨听劝，放弃新剧组倒也就罢了，大家都省心；可要是她一意孤行，到时候倒霉的可不是她自己！

　　不管最后李梨会作何选择，王涛必须有所准备，因为人是他举荐的！一旦出了事，他肯定会受到牵连。

　　果然，本来睡的正香的王涛听完之后立刻睡意全无，当场在电话里骂了娘。

　　“她跟我有仇是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刁钻的想害我！我是哪点对不起她了！”

　　明明进组之前自己反复确认过，也明确告诉了她会很辛苦，不管是工钱还是出镜率都很低，可坚持要去的是李梨，现在反悔的也是李梨！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真后悔了，你倒是明着跟我说啊，难道我还会用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干活？

　　假如你明着说了，好歹我还能提前跟认识的人打个招呼，豁出去这张脸求一求，要么赶紧找人补上，要么干脆就顺手把这个角色弄死——反正宫斗剧多死几个宫女太监什么的都跟玩儿似的，但前提是，你要事先跟我讲啊！

　　这他妈的签约的旧剧组最少还有三个月要忙活，新剧组后天就要开工，你竟然还要瞒着我。

　　这就好比人都装在棺材里拉到火葬场，你却突然跳起来说不想死了！火都点起来的，本儿也交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你不想死，别人也由不得你了！

　　王涛气的手哆嗦，先诚心诚意的跟栾玉道了谢，然后说：“这事儿你就甭管了，我来处理。”

　　也不知王涛具体怎么操作的，反正第二天下去李梨像往常一样去旧剧组干活，顺便继续纠结下到底该如何取舍的问题，结果半小时不到就又回来了！

　　编剧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把她写死了！

　　甚至也不能说是写死，像她这样的小角色甚至没资格被端端正正的写进剧本。

　　可按照剧本来看，她至少还能再活二三十集呢，今天原本也该是另一个宫女被拖出去杖毙，怎么鬼使神差的就成了自己？

　　这种小细节总导演是不管的，一般人也见不到他，李梨不服，去找副导演他们申诉，然而对方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道：“剧本也不是一成不变的，随时可能根据拍摄的实际需要进行细微的调整，有时候主角的戏份都不一样呢，更何况龙套！”

　　然后对方就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又举着大喇叭吆喝道：“赶紧的啊，都动起来动起来，跑跑跑……那边那个说你呢……”

　　李梨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赶了出来，戏服、工作证也被先后收走了，手里又被塞了一把工资条。

　　她在片场外面傻乎乎的站了几秒钟，愤怒之余又隐隐有些窃喜：

　　死了就死了吧，正好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新剧组了！

　　哪成想第二天她刚跑去新剧组却被告知，自己的角色已经给别人了！

　　李梨都傻了，忍了又忍才没当场拍桌子，只是一遍遍的让对方再确认一下。“不可能啊，我前天刚收到的录用通知啊，让我今天过来的，你再检查一下嘛，肯定是出错了。”

　　剧组刚开工，一切还都乱哄哄的，副导演这边光是管理和统计龙套群演就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那个闲工夫帮她一级级的核实？因此只是头也不抬的丢出一句“先去那边等着吧，忙完了就给你查。”

　　可一直等到一个多小时后忙完了，快被晒出油的李梨还跟个透明人似的，没人搭理。

　　眼见着刚才回复自己的小哥有要走的意思，李梨也顾不上许多，忙上前一步拉住他，问：“你说好了给我核实的！”

　　“你还没走啊？”对方愣了下，又稍微放缓了声音说道：“结果就是这样了，就算核实了又能怎么样？大热天的，你快回去吧啊，有这个工夫还不如去别的剧组跑一下，没准儿有更合适的呢。”

　　小哥也就是看她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姑娘晒得可怜，这才好歹说了几句挺靠谱的话。

　　他在这个圈儿里混了也有五六年了，不要说还没开机，就算是开了机，被人顶替的事儿也多了去。都不甘心，可不甘心有什么用？除非你再找个更铁的门路把这个角色硬抢回来，不然就算哭哑嗓子磕破头也白搭。

　　可是经过接二连三的打击，又站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李梨已经有点疯魔了，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走，你们有黑幕，潜规则，凭什么走的是我，我明明面试成功了，也是你们给我打的电话，凭什么让我走！”

　　现场人来人往的，她这一嗓子“黑幕”“潜规则”喊出来登时就热闹了，无数道视线刀子似的刷刷刺过来，眼神中更是充满期待，似乎非常希望李梨再说点更加劲爆的内容。

　　工作人员小哥都快疯了，卧槽我是好心劝你走啊，你非但不感激，竟然还……

　　他也快哭了，死死拉住李梨的手，一个劲儿的劝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谁潜规则谁黑幕啊！你说这些话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好么，卧槽你能不能别哭了？”

　　然而李梨越发的悲从中来，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小哥简直要完，也火了，冲旁边目瞪口呆的几个同事吼道：“看看看看你麻痹啊看，还不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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