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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柳下故人


  正当她漠然沉思,行修从芷鉴手中接过一条柳枝搭在肩上,急急从边上跑来辛昭身边,传师父令道:“司花辛予柔,今日清明,世间有插柳之俗,师父新折下一支柳条,叫你将其栽种。”

  言毕,双手捧起一条杨柳递给辛昭。

  她见了,淡淡一笑,接过树枝,轻声问道:“辛儿知道了,敢问师父还有何交代?”

  行修笑道:“师父叫你选个水土润沃的地方栽下,但不要种在丛岁园中。”

  辛昭一手扬起柳枝,低眉看着片片碎叶,玉指沿着茎杆轻抚过去,缓缓问道:“我刚来几日,地形尚不熟悉,齐师父常在殿中,可知道哪儿有插柳的好地方?”

  行修听了,笑嘻嘻道:“自然有合适的地方,我这就带你去。”

  刚说完,他便迈开一双短腿,领了铲子水桶,招呼着辛昭往楠余苑去了……

  楠余苑门前有一条河渠,垒石而成,缘岸薄铺砂砾,水汽不散,因此这儿土壤肥沃,树木葱郁,此时正逢春日,柳条临岸垂映江面,风中落叶洒落清涟。景致清幽,水风舒畅。

  行修找到院侧一处空地,抠着泥巴为辛昭指道:“就插在这吧。”

  辛昭听了缓步走来,笑着道了声谢,动手之前,又迟疑地环望了一周,见这儿绿树成荫,不免疑惑道:“此处古木蓊郁,又有楼宇墙垣,只怕阳光透不进来。”

  行修闻言,展眼四望,憋着嘴往外移了几步,踩了踩土,对辛昭说道:“似乎这里更好。”

  辛昭笑着跟了过去,与他一并蹲下,这就开始掘坑植柳。

  刚下了几铲,辛昭便浅浅说了一句:“小师父真会选地方,这土壤比丛岁园中还要松软些。”行修听了,铲得更有劲了,朗声回道:“那边的树专需用硬实的夯土栽培,是专门叫人拉土过来填的,我们种柳树,在这儿就是最好的了。”

  辛昭点头不语,行修复又说道:“司花姐姐,你叫我行修就好了,或者同他们一样叫我齐师兄。这殿中只有一个师父,就是国相大人。”

  辛昭笑道:“知道了,齐师兄。师兄你是什么时候来这殿中的呢?”

  “先师是甲戌年收的我,但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行修回忆着,抬头看了看辛昭,若有所思的说道:“我好像才记事的时候就见过你。”

  辛昭闻言,似有惊觉,眉目间灵光一闪,含笑道:“我以前也遇见过一个人,模样与我神似,我俩相见,自己都分不清彼此,十分有趣,可惜后来不知她跑到哪去了,这会儿听师兄说,莫不是她早就来过这了?”

  行修听了瞠目道:“她叫什么名字?”

  辛昭神秘一笑,伸出左手盖在地上,遮着另一只手在下面刻字般地纂着,写好了方说:“我把她名字写下来了,你讲出那位姐姐的名字,看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行修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林江羡。”

  辛昭听了,逐字重复道:“林——江——羡?”念完后,又抿嘴摇头道:“没听过。”

  行修见她松了手,伸长脖子去看地上写的字。

  只见他一脸失落,过了一会才说:“或许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个人了,不过,如果你现在还想找她,我也是有办法的。”

  辛昭疑道:“哦?是什么办法?”

  行修得意道:“我有一副卦签,算过的人都说灵呢。改天我帮你起个卦来问问。”

  辛昭听着掩面而笑:“劳烦师兄,辛予柔在此先谢过了。”说着俏皮地拱起手来作揖。

  行修见了,得意点头。然后,他两人便欢快地把柳枝插入小坑中,又把土填得严严实实。起身踩过周遍后方才欢笑离去。

  我琢磨着辛昭的行为,知道她是在打探近来冷遇的根由,而行修说的这位“林江羡”应该与此有些关系。

  我看着新插柳条的土地,不知辛昭在这儿写了个什么来打幌子。于是趁着无人,好奇上前,走去那泥土松软的地方,寻到辛昭掩手的位置,解密般地俯身看去,只见那秽土上有许多指甲刮出来细痕,赫然凑成一个熟悉的名字——秦倾。

  我对着这两个字,心中混沌一片,不知辛昭到底是胡乱编的名字故事来诓骗行修,还是她真有如此奇缘。

  混乱中,我甚至连要不要先用爪子将这字迹抚平都难以决策。我茫然呆立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自己似乎活在别人编织的隐秘世界中,相遇和别离都无法从缘法中脱漏,我反复把我能记起的所有事都回忆出来,突然不知道谁是谁,他们又为何而来。而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秦倾不只是一段记忆,她会再次来到我身边,莫名的,我觉得她就是辛昭,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其他人出现,我赌她此生就是辛昭。

  我混乱着思绪向回走去,路过到凅源宫的口,忽然被师父叫住。

  “童琉,你过来。”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仰头问道:“师父有何吩咐?”

  他从袖笼里取出一截竹筒,说:“你把这个送到掬泉院去。再陪陪阐大人。”

  我点头答应,他躬身把竹筒放到我嘴边,嘱咐到:“不可被他人看了,稍后将竹筒带回到伏鹿坪中,为师还有些事要交代你。”

  我张嘴叼着竹筒,用目光向芷鉴告别,然后转身离去。

  这是我头一遭被允许独自离开奉常殿,当走在皇宫内疏宏的楼宇中时,我心中的烦思也不那么密了。

  这竹筒极轻,我含着它跑步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但想师父敢把他交给我这只狐狸去送,里面必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于是,当我口水沿着嘴角浸湿了脖子后,便把它放在地上稍事歇息。

  但当我再含起它时,尖嘴却只能咬住竹筒的一头,只能将它拖在地上行走。

  这一路,下楼梯的时候较多,我行走得甚是轻快,不多久,再转些弯儿就到阐大人家了。

  可偏在这时,那竹筒的塞子忽地被阶角磨掉,竹筒内一卷宣纸就这样轻轻地滑落出来。

  我忙地将宣纸一爪摁下,以免它被风吹跑,忽又担心起掉落远方的塞子,我此刻不仅够不到它,这狐爪也不可能将它塞回竹筒中。

  想到师父的厉害,我心中焦躁起来,正当我毛发耸竖的时候,台阶下传来几个轻快的脚步,我担心这纸上内容被人看见,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忙地低头咬住宣纸,却不想再抬头时,四爪再也挪不动半分了。

  一张那么熟悉的容颜,在阶梯下微笑仰面步步迎来。

  那是让我一见,便心中甜软的人,也是我近日美梦的主题——刘君扬。

  他几步走了上来,由于太过轻易地将我发现,脸上没有一点惊奇的神色,只是弯腰抓住了咚咚下坠的竹筒,拂手拾起掉在一旁的木塞子。再把这两样东西拿在一块儿,笑着扬起下巴示意我过去。

  我不自觉的就走到他脚边去了。

  在几个侍卫的围绕中,他撩起狮袍,半屈膝蹲在我面前,抬手揉了揉我呆住的脑袋,顺势取下含在我嘴中的宣纸。

  我对他哪有任何防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所有东西都攥在手里。

  我望着他展卷的潇洒风姿,在明亮的天宇下,青空的光芒把他照的那样真切……

  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芷鉴的笔迹,而遍照人世的光芒,同样也落在了那些字迹上,它们的一笔一划,每一处细腻的提按运转,全然呈献在我眼前,那些形势□□,起承布局,竟与庄赋的字貌丝毫不差。

  我懵然在这笔法之下,含泪驻目,恍惚无措,只因此情此景,真叫个,望人如故梦,见字如归巢……

  刘君扬片刻便将书信看完,他利索地收了卷,放回到竹筒里,用塞子塞好。递在我嘴边,见我不动,又唤了声“童琉”,然后拍了拍我的头。

  我打着转的泪珠儿就流下来了。

  他笑着说:“又没抢了你吃的。怎做出这幅委屈样子。快含着竹筒送信去吧。”

  我躲开竹筒,只想用额头去蹭他的手,他的手却是不断地往后缩,当缩到我够不到的地方时,就把竹筒放下了,侧身就要离开。

  我急忙横在他面前,乱七八糟的一通胡说,可旁人却都以为我在嘶叫。

  两个侍卫急忙掐住了我,手劲大得让我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望着刘君扬远远离去。

  “待会把它放了,它主人是宫里的。”君扬走了,抛下一句指令。

  侍卫听了,手劲便松了些。但我仍然不肯顺服,还想追过去。可是,在四只手的压制下,我始终未能脱逃。

  大概过了有半柱香时间,刘君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侍卫们才松了手,退到外面去了。

  我一身毛早已杂乱不堪,力气也已所剩无几了,心中还想再去见他,但又恐见了还是同样遭遇,只能把委屈都咽着,叼起竹筒往掬泉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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