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二章第四节

　　梦晓突然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方法了，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想完成自己的报复计划首先就是要找到自己与敌人之间的差距以及他们的弱点，虽然那些地痞流氓的弱点暂时还没有发现，但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差距已经找到了，就是人少手不够黑！“我想，这帮人不会只抢咱们两个人，肯定还有其他大院子弟也有相同的遭遇。而且，这帮人肯定不会这样抢一次就收手不干的，估计在他们眼中我们这些大院子弟都是新鲜的小肥羊，对我们一定瞧不上眼，好吧！就让他们先乐呵几天，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刘卫军侧脸看着梦晓，他猜测梦晓此刻一定已经有了对应的计划：“你有什么计划？”

　　梦晓沉吟了一会，说道：“嗯！我的计划分三步，首先我们要组建自己的队伍，他们人多我们要比他们人更多！他们手黑，我们要比他们手更黑！其次我们要强化训练这支队伍使其强壮起来，最后一步就是我们要做出一套精准周密的复仇计划，必须做到首战大捷以壮士气，这一拳一定要稳准狠，哪怕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也在所不惜，这就是我的计划。你觉得怎么样？”

　　刘卫军猛地站起了身，或许是因为起身的速度过快，一阵眩晕伤口处又疯狂的跳了起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使得身体有些失控的向后倾斜着，梦晓急忙起身扶住了他：“哎，哎，别激动别激动啊，你这是咋了？”

　　“没事没事。”刘卫军推开了梦晓的手，用手指着自己头上的绷带说道：“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没事的！以后，你负责招兵买马，哥负责教他们心狠手辣！此仇不报我们就不配做军人的后代！”

　　梦晓绝对相信刘卫军心狠手辣的承诺，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过刘叔叔的光辉战绩，炸碉堡仅是其中之一而已，还有以一敌十的拼刺刀，还有刀劈湘西土匪首领等等等等……古语有之——虎父无犬子。更何况刘卫军从小就就跟着爸爸练武，他们家是西北人，据说祖传的通臂拳他早就掌握的炉火纯青了。只是自己对招兵买马还不算胸有成竹，对于部队院子弟而言，从小都是在家教甚严的环境里长大的，拉帮结伙打架斗殴的事情很鲜见，更不要说组建队伍人多势众的与地痞流氓对抗了……但是，梦晓坚信，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个道理，只要这伙人继续横行霸道，就一定会有不甘受压迫的人站起来反抗的。这不仅是道理，更是我党我军甚至于整个中华民族，历经百年实践得出来的真理！对于外面这些市井之徒而言，这样的真理他们或许就不懂也不可能理解，但对于自己这样的部队院子弟而言，这样的真理虽然是理论但更是父辈言传身教亲身经历的总结。

　　梦晓向刘卫军伸出了手：“好！我们一言为定！”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现在他们两个人，是发小是有世交情谊的朋友更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未来会是什么？梦晓和刘卫军并不知道，其实也根本无须知道！同甘苦、共患难这是父辈就已经在战场上缔结下来的生死之情，传到这一代更是坚如磐石的情义。

　　圣人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在梦晓看来，每个人一生下来的时候都是没有区别的，纯洁的都像一张白纸，只是随着成长的过程发生了质的改变。人长大了，开始滋生了所谓的高低贵贱心理和良莠不齐的素质，开始学着判断好与坏善与恶的区别，而在这个成长的过程里，有人选择了趋善而有人选择了从恶。趋善的人往往都会善良心软也相信所谓的善恶有报，而从恶的人并非是天生的恶人，相反都是家庭条件和生长环境所导致的缺乏安全感，甚至也不相信世上会有正义。但是，无论好坏善恶，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人上人，行善或是作恶，其目的都不过是成为人上人的手段而已。就如同，有些人行善，只是因为相信善良的人生是可以度人成佛的善果。有些人作恶，是因为恶人总是觉得别人会惧怕自己的恶行，让人惧怕就是成为人上人的最佳捷径。只是这些道理，梦晓却是在四十岁以后才明白的，在整个八十年代中，梦晓一直希望可以成为一个像二龙那样的恶人，以暴制暴以恶降恶，尽管父亲曾教导过自己:“这一生，要学会做一个善良的人和做善良的事，你可以是一个普通人，但一定要做一个好人！”但梦晓觉得父亲的思想是错误的，至少在当年是不正确的。在外面的世界里，好人是恶人阴影下苟活的奴隶，要想成为人上人，就要与好人相处的时候是恶人，与恶人相处的时候要比恶人更加邪恶！于是，这样的想法影响了自己的整个一生……直到梦晓四十岁以后才明白，当时自己的行径是多么幼稚多么无知。然而，在那些青春燃烧的岁月里，又有谁不是拿着无知当个性的呢！

　　从那天以后，梦晓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开始不再关注自己的学习成绩是否优良，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梦晓的学习排名从年级第一名一直下滑至全班的倒数第十名。每天放了学就是不停的跑步、游泳、俯卧撑、仰卧起或者是跟着刘卫军一起练拳，一直到筋疲力尽方肯罢休。课间就是在整个年级搞串联，短短一个月就已经网罗到了十几个有同样遭遇的大院子弟，梦晓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的复仇大计就可以顺利实施了！

　　梦晓在校园里不停的招兵买马积蓄着自己的全部力量，但在这些人中也并非是清一色的部队院子弟，孔刚就是一个例外。起初梦晓并不打算让孔刚加入，但孔刚却整天跟着梦晓在校园里闲逛，俨然成为了自己的得力助手一般。

　　梦晓坐在校园里的法国梧桐树下，扭脸看着孔刚说道：“你说你一个院外的孩子，老跟着我掺乎院里孩子的事，传出去你以后咋在胡同里混呢？”

　　孔刚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回答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一个大男人，你要对付二龙那伙人，就应该把格局放大一些，不要分院里院外更不能分三六九等，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懂吗？”

　　“不懂！你就不怕二龙那伙人吗？”梦晓诧异的问道：“他们是不是也会欺负你们？”

　　孔刚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其实我们都是十几年的老街坊了，他们只针对你们这样的大院子弟。我不怕他们，再说，我们跟他们一样都是胡同串子，有什么好抢的？二龙他们要的就是你们身上的军装、军挎、军帽，我身上又没有他们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对我们下手呢。”

　　梦晓一直不明白这些胡同串子为什么要对部队大院子弟们下手，而且几乎每次出手都会伤人，仿佛心里积攒着天大的仇恨一般：“就为了那些破玩意儿，至于下手那么黑吗？”

　　孔刚站起身凑到了梦晓的面前：“那些东西在你们眼中或许是破玩意儿，对于我们而言那可是稀罕物啊！你们不在意是因为你们父母是军人到日子就统一发放了，旧军装还很新，新发的军装就落到你们手上了，我们能不羡慕能不眼馋吗？再说了，你们身上的军装可以换钱！那没有咋办啊！不抢哪儿弄去啊？”

　　“换钱？怎么换？”梦晓向后挪了一下身体，感觉和孔刚的距离太近了：“就是想要也不可以抢啊？可以跟我们要啊……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

　　“你可得了吧？跟你们要你们倒是能给算呢！你们这些大院子弟成天趾高气扬的，家里的爹妈不是师级就是军级干部的，咋会跟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家的孩子交朋友呢？”孔刚识趣的坐回了树荫下继续说道：“具体多少钱，或是在哪里卖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曾经听他们说过，你们身上穿的制式军装都是正品，特别好脱手，怎么也能卖个三块五块的吧？”

　　梦晓的目光里泛起了火光，说道：“三块五块就下手这么黑啊？至于吗？你们可以去偷啊？用不着一出手就伤人吧？”

　　“你才是小偷呢！别总你们你们的，我可不是他们那伙的人！”孔刚的脸上瞬间充满了一副冤屈的表情，在八十年代小偷比杀人犯更招人憎恨：“再说了，你们部队院有当兵的站岗，想偷也偷不着啊！三块五块对你们来说的确不算什么，我爸妈辛辛苦苦在工厂上班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才六七十块钱，你说至不至于？梦晓，我告诉你，哪里都有好人哪里也都有坏人，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与你们大院子弟为敌的，我们胡同里的孩子是穷，但可不是没有骨气，二龙他不是手黑，是我们胡同里的孩子打架本来就那样，要么被打死，要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口误，你跟他们不一样，咱俩是朋友！”梦晓没有把话说完，说到半截就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孔刚说的没错，象自己这样的大院子弟从骨子里就有着异于院外孩子的天生的优越感，住楼房长大的孩子很难与平房里长大的孩子有共同语言，父辈口中所谓的阶级之分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这世界压根儿就没有真正的公平可言。虽然父亲去世多年，但妈妈一个月的工资就是孔刚父母两个人工资总合的两倍，尽管父亲不在了，但是拿着旧军装，自己依然可以从大院军需处置换到崭新的军装，更不用说父母健在的大院子弟们了，家里的军装不说堆积如山，也是满满一箱子一箱子的，跟这些胡同里的孩子们相比那确实是相当的富足了。在那个资源匮乏的年代里，同样的匮乏也是有不同之处的。所以，这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导致院里与院外形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外面的孩子以欺负院里的人为荣耀，院里的子弟以交往外面世界的人为耻辱！这绝不是大院长大的孩子自闭，完全就是层次不同造成的结果。每当自己与孔刚出现在刚刚组建的队伍中，总会引来一些不解的眼神，甚至会触发一些人惊异的表情。虽然大家没有横加阻拦或给予梦晓任无法信任的反馈，但是每每这个时候总会让自己处于一种极为尴尬的状态里，好像自己是个叛徒或是有一种不纯洁的感觉。但毕竟这是孔灵的弟弟啊，即便自己对他没有啥感觉或也称不上信任，但仅仅就是因为孔灵的存在这种关系也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孔灵是一个可以带给自己快乐并把自己推向沸点的人，所以梦晓总是极力维持着这种平衡的关系，尽量不让孔刚的加入而引发整个团队里的不和谐。因为自己知道，对付二龙那一伙人除了强壮自己的本身的体能，更重要的是要做到服众。

　　“那！我们算是朋友喽？”孔刚试探着问道。

　　“嗯！”梦晓点了点头，似乎又有些犹豫：“那，有一天我要是跟二龙打起来，你帮谁呢？”

　　孔刚的脸上泛起了满意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们要是人多我在一旁看着，你们要是人少跟他们遭遇了，我绝对做到不离不弃陪你到最后的朋友！”

　　梦晓有些怀疑的看着孔刚单薄的身体：“你行吗？”

　　“讨厌，你把吗字去了行吗！”孔刚弯曲了右手臂在梦晓的眼前晃动着：“别看哥们瘦浑身是肌肉，别看哥们黑也能放光辉！”

　　“好吧好吧！”梦晓被孔刚的话逗乐了，虽然眼前这个男孩的脸上还稚气未消，但他刚刚的一番誓言和对于自己的这份情谊确实令梦晓有些感动。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是梦晓近期悟出的道理。即便自己与孔刚之间存在着所谓的阶级差异，但是这世界上既然没有平等，干嘛非要强求自己队伍中的血统纯净呢！再说了，即便在自己的队伍里也有着南北方的差异也有着父辈军阶上的不同，何必强求一致呢？对于一个少年而言，还不能完全理解“朋友”这个词所包含的全部意义，即便是到了四十岁以后，又有谁可以用完全正确毫无偏颇的定义来评判“朋友”呢？有人说过，其实真正的朋友不必多，一个足矣！但是，梦晓始终想不明白，作为胡同里长大的孔刚，为什么会对自己有着这样超乎同学之情的情义，其实自己与他接触的并不频繁，无非是开学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但是孔刚对自己却显露出莫明其妙的至高忠诚度。

　　梦晓注视着远处的操场，那里有很多人在操场的草坪上踢球。突然一个极其腹黑的想法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孔刚不会是二龙派来打入自己内部的奸细吧？近期二龙那伙人的活动明显减少了，会不会是孔刚将自己组建队伍的事情走漏了风声，导致二龙那伙人已经开始了防范，从此销声匿迹了？或者只是暂时隐藏起来静观其变，等到自己放松戒备时，再突如其来的杀自己一个回马枪？会吗？会还是不会？梦晓的心在会与不会之间反复的纠结着，判断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的复杂。不会的！孔灵那么阳光的女孩，不会有那么阴险的弟弟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可是，身为胡同串子的孔刚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忠心呢？为什么要帮自己去完成这样一个针对胡同串子的复仇计划呢？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其实，无论是谁都不会是真正全面善良的表率，即便自己崇尚与人为善，对于一个孩子这是多高的境界啊，但人就是人，总会有两个对立的自己并存，所以，恶人也未必不会去做善事，好人有时也会有恶的一念之差。

　　孔刚在一旁观察着梦晓那阴晴不定的表情问道：“哎，你怎么了？”

　　“没事！”梦晓故作无事的状态站起了身，回答道：“走，跑步去！”

　　校园的操场被黄昏的余晖映红，梦晓在环形的跑道上快速的奔跑着，将孔刚远远地落在了身后。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快速的奔跑，让血液在身体里急速的循环着，梦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让充足的氧气进入到大脑里，会或是不会？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让自己做出选择的难题，当一切都不曾发生，又有谁会知晓来自未来的答案。人为什么要长大，长大了，人就会变得复杂，就会有纠结有取舍，有爱的感觉同时伴有仇恨的存在，人要是没有长大多好，开不开心都会有人关心有人疼爱，即便再匮乏的生活，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梦晓继续奔跑着，他感到身体里已经积蓄了无限的动能，随时都会迸发出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梦晓有一种预感，就在不久的某天或者就在今晚或是明天，将会有一件改变自己一生的事情发生。是什么？他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有些事情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想躲也躲不掉，这或许就叫做——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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