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奥爱憎录 > 第68章 祭拜

第68章 祭拜


  第二夜、第三夜、第四夜……大奥夜间巡视的女中都看见了白衣人影,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连御台所都听说了。

  夏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竹帘照进房里,在榻榻米上画出暗金线条。夏蝉叫得热闹,一声接一声,永不疲倦似的。青瓷狮子香炉里点着白檀,袅袅白烟从炉中升起,又在房里散开,清苦的香气渐渐充满了房间。

  御台所若有所思地看着香炉,淡到极点的青色,是唐国来的珍物。狮子据说可以避邪护宅,是吉祥物儿。眼下大奥急需吉祥。

  “最近闹得厉害,到底怎么回事?”御台所悠悠地问。

  “还不太清楚,似乎与天英院大人有关,松岛不愿多提。”

  “大奥有将军威光庇佑,哪有什么鬼神?”

  “御台所大人说得是。”广桥应了一声。

  “都说是天英院的英灵,与天英院什么关系?”御台所好奇地问。

  “说天英院思念亡子,才显了灵。”广桥简短地说。

  御台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缓缓地说:“也说得通。似乎天英院的孩子生下就没了?也是可怜。”

  广桥竭力忍住心头激荡,不让脸上显出恐惧。千种有补说过,幕府不容许带公家血统的继嗣出生。当时文昭院不是世子,可五代将军常宪院膝下无子,文昭院也是候补之一。难道为绝后患,有人把天英院的孩子除去了?

  这也许不是无稽之谈。据说那梦月院生下来哭声洪亮,是个健壮孩子,偏偏在睡梦里没了呼吸。没人知道为什么,似乎也没人去查。公家女子身体孱弱,生下的孩子活不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为梦月院死得冤枉,快到忌辰时,天英院的英灵回到人间,想寻那孩子?都说死得冤枉的孩子不会成佛,怨灵永远在人间游荡。难道天英院真是来寻他的?如今大奥有两个孩子,梦月院的怨灵会不会对他们不利?

  明明是夏日,广桥觉得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藤蔓似的一路向上,直直爬到心里。她的心缩得紧紧的,气都喘不上来。她是公家出身,公家向来讲究因缘,对神灵多有忌讳。也许关心则乱,只觉得心中惴惴,生怕梦月院真做出什么事来。

  “广桥,你流了许多汗。”

  广桥醒过神来,发现御台所蹙着眉看她。忙摸出怀纸按按额头,雪白和纸变成半透明的淡黄色,像在油里浸过。身上腻腻的,连内衬绢衣都湿了一半。

  “原来你那么胆小。”御台所抿嘴笑了。

  广桥喃喃地说:“御台所大人请恕广桥无状。”

  御台所不以为意地摇了摇手,低声说:“要说胆小,咱们更胆小呢……京里那么多寺庙,不都是为了镇怨灵吗?”

  广桥勉强笑了笑,还是说不出话。

  “没什么好怕的”,御台所淡淡地说,“若遇见天英院,倒可以聊上一聊。她在大奥呆了许多年,过得也不如意吧。有许多话题可说呢。”

  御台所弯起眼睛笑了笑,嘴上点着绯色的红,红得耀眼。

  “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御台所摸出怀纸按了按嘴角。

  “广桥怕这些。”她呐呐地说。陈年往事猛地兜上心头,因为家穷,只有做抄写工作才能点灯。蜡烛价贵,只好用菜油将就。菜油燃烧时有种油腻味道,闻得多了,觉得那味道直沁入五脏六腑。

  她宁愿不点灯,就着月光抄写。有一夜真的吓坏了——她抄完一本后伸个懒腰,分明看见窗外有几个阴影,等她战战兢兢地出去看,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一轮圆月冷冷挂在天际,似乎在笑她疑神疑鬼。

  她不是疑神疑鬼,她当真看见了什么。所以她向来怕这些。

  “你不用怕。松岛已派人去增上寺祭拜了——天英院葬在增上寺。”御台所见她脸色青白,不再逗她,语气也柔和起来。

  广桥松了口气,还有些不踏实。梦月院也该祭拜一下,怎么没人提起?

  “祭拜前几代的御台所,是该由你去的。但坐轿辇辛苦,我直接让松岛派人去了。其实只是仪式——活人的香烟,对死人有什么用处?无非自我安慰罢了。”

  御台所的话利得像刀,自从将军置了侧室,御台所明显与从前不同了。

  “对了,还有贞次郎的事。”御台所兴致勃勃地转了话头。

  这和贞次郎有什么关系?广桥又迷信起来。她一直怕,怕这次的怪事与将军的两个继嗣有关。御台所偏偏提起贞次郎,广桥越发怕起来。

  “奥医师说贞次郎的身体好起来了。反正将军大人也同意了,我们也该准备起来。”御台所噼里啪啦说了一串。

  “准备起来?”广桥沉溺在先前的思绪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广桥,你果然吓傻了。”御台所指了指面前的茶碗,“快喝一口压压惊。”

  广桥红了脸,讪讪地捧起茶碗,心里七上八下,茶汤喝在嘴里全无滋味。一口冷茶咽下,只觉得一颗心在冷茶里扑通扑通跳。

  “谢御台所大人赐茶。”广桥定了定神说。

  “我既收养贞次郎,一应用具都要备好,什么都是最好的。他未来不做将军,但要比将军过得好。”御台所的嘴唇抿成一道线,眼神怔怔地望着窗外。

  “广桥明白,请御台所大人放心。”广桥熟极而流地应下来,心里有些凄惨:这是御台所的好胜心吧。虽然生不了男子,却要把贞次郎养得比世子还要好。

  “你和乳母说一声,定个日期。贞次郎穿的用的都不要了,全部换新的”,御台所露出笑容,曼声说:“从此他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像对万寿姬一样对他,不让他有任何缺憾。”

  御台所眼里有明亮的光,广桥很久没见她那么开心了。把别人的孩子养在身边,真有那么开心吗?是因为对将军大人的爱?抑或是恨呢?

  广桥藏在衣袖里的手握成拳头,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

  夏蝉还是撕心裂肺地叫着,已是夏末了,它们短暂的生命也快到终点了吧。

  大奥长局是侧室和女中们的住所,夏天密不透风。好在御年寄松岛住在一之侧,正对着小小的园子,打开拉门,清风穿堂而过,比寻常房间凉爽许多。

  坐在蒲团上,松岛眉头紧锁。阿花想跳上膝头撒娇,她理也不理,阿花怯怯地叫了两声,回到猫窝里蜷成一团。

  贞次郎的乳母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脸色青白,嘴唇微微哆嗦。松岛锋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刮来刮去,似乎要划出血才爽快。

  一连两日贞次郎都昏昏沉沉,连眼睛都不愿睁开。今早乳母将他摇醒,勉强喂了两口奶,才稍稍安了心。刚将贞次郎放下,奶水从他嘴里急喷出来,溅得身上脸上淋淋漓漓。

  乳母忙将他抱起,仍然迟了一步,他又咳又喘,小脸憋得通红。乳母连忙给他拍背,又叫人去喊奥医师,等奥医师来了,贞次郎已咳得没了力气,眼角沁出小小的泪珠,让人看着心疼。

  奥医师诊了诊脉,眉头打成个结,说是惊惧过度所致。乳母连称冤枉:只喂了两口奶,哪里吓到了他?奥医师望了她一眼,让她报告御年寄松岛。

  乳母坑坑巴巴地说完,松岛张口就问:“贞次郎大人前两日精神不济,为何不早叫奥医师?”

  乳母吓得一个激灵,忙伏在地下说:“贞次郎大人渴睡,也是幼儿常有的。”

  “你糊涂!”松岛狠狠骂了一句。

  “奥医师说吓着了,贞次郎大人一直在房里,并没有其他人出入。”乳母抬起脸,眼里蓄满了泪。

  “当真?”松岛紧紧盯着她的脸。

  “当真,白日一直看着,晚间也在隔壁留人,时时警醒着。”乳母忙忙地辩解,并不像在说谎。

  “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松岛垂下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说完后立刻凝神看她。

  乳母心里电光一闪:近来大奥谣言纷纷,都说有天英院英灵出没。松岛此问可能也由此而起。

  到底有没有声音?夜夜乳母陪在贞次郎隔壁,似乎并没听见什么。不过贞次郎是安静孩子,夜间从不哭闹。她和女中暗中庆幸,庆幸能一夜睡到天亮,不像竹千代的乳母夜夜喂奶,双眼熬得通红。也许自己大意了,少了份警惕心,最近每晚睡得极熟,醒来天都大亮了,就算有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哪怕心里打鼓,也不能表露出来。将军子嗣歇息时乳母必须时刻看护,不然就是失职。想到这里,乳母连忙说:“并没听到什么声音。贞次郎大人睡眠很好。”

  “混账!”松岛突然骂了起来。

  松岛猛地站起,急急地说:“贞次郎大人夜里睡得好,白日却没精神,难道不该注意吗?”

  乳母吓得两行眼泪直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榻榻米上。

  “奥医师最后怎么说?”松岛冷冷地问。

  “奥医师开了方子,说是凝神静气的。贞次郎大人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乳母嗫嗫嚅嚅地说。

  “受了惊吓……”松岛重复了一遍,乳母悚然一惊,又伏在地下不动了。

  “你回去好生看着贞次郎大人。”松岛厌恶地挥了挥手。

  乳母如蒙大赦,悄悄地溜走了。

  门外有女声响起,是专属女中阿富来送茶。

  阿富把桐木托盘放下,瞥见松岛额上有汗珠沁出,出去绞了把湿手巾,放在松岛面前。

  松岛默默拿起手巾,在额上按了两按,脂粉已经裂开,露出两条深深的横纹。

  “天气热,一动就要出汗。”阿富轻声说。

  “天虽然热,我倒冒冷汗呢。”松岛轻飘飘地说了句。

  阿富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奥医师说贞次郎大人受了惊吓……受了什么惊吓呢?”松岛自言自语似的说。

  “贞次郎大人年纪小,受惊也不奇怪。”

  “我不放心。近日来老说什么白绢外褂夜间出现……”

  “松岛大人遣人去增上寺祭拜了,想来无妨了吧?”

  “不能掉以轻心”,松岛抿了抿嘴,大声说:“必须找个有法力的法师祈祷。”

  “增上寺住持就可以吧?”

  松岛缓缓摇头,低声说:“深川清住町有一处灵云院,供的是白狐宝珠,十分灵验。住持东冥法师原是吉祥寺的高僧,我将他推荐给大御所,他在深川自立门户。现在事关重大,必须要寻他。”

  “找人代去?阿富愿意去。”

  松岛低声说:“我自己去一趟。大约傍晚回来。”


  (https://www.biqudu.com/50_50075/2605242.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