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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琢器堂残月断情缘 关夫人魂归离恨天 2


  这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就连星星也比平日里少了许多,稀稀落落的分布在广袤的天空中,显得凄凉而无助,黯然而无光。夏日里的虫鸣之声,搅得我无法入睡。于是,我起身,换好衣裤,没有惊动任何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我漫无目地的在府中游走,犹如一个死不瞑目的游魂。最后,我静静的坐在了“琢器堂”门口的石阶上,默默的望着面前的影壁。我的目光已经穿透了眼前的砖石影壁,看到了影壁前高高的门楼之下,紧闭着的两扇红漆大门。

  “我真的想离开吗?我真的能离开吗?我真的舍得离开吗?”

  我叹息般的喃喃自语,四周只有寂静的夜和夜里透明的黑,无人应对。突然,

  “嗨,什么人?”

  一束光照射在我的脸上,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无法睁开眼睛,我用胳膊挡住了脸庞。

  “姑奶奶,对不起,小的不知道是您。”

  是一个冒失的值夜小厮,

  “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儿啊?”

  “我睡不着,出来坐坐。不碍事的,你到别处去吧。”

  “是,小的告退。”

  值夜的小厮走远了,一切又恢复了原来宁静。我继续痴痴呆呆的坐着、想着。一件衣服从肩头披了下来,

  “虽说是夏天了,但是晚上还是很凉的。别着凉了。”

  是关起远。我猛地一把把那件衣服拽落到地上,也将他的气息他的温柔拽离我的身体。

  “你能不能别对我好,也没再跟着我了。”

  我的声音冷冷的、拒人以千里之外。关起远迟疑了一下,还是俯身捡起了地上的衣服,伸手把它递给我,

  “别和自己过不去,穿上。”

  “你命令我,你凭什么?”我扭过头去,不理他。

  关起远拿着衣服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很久,才颓然的放下。在不知不觉中我与关起远之间,竟然横陈了一条宽大的、无法跨越的鸿沟。

  “玲珑,求你。求你别钻牛角尖,行吗!”

  声音是哀求的,伤感的,无精打采的。我的心里忽然涌出许多的不忍,我猛地把他手里的衣服拽了过来,像是和谁赌气似的穿在了身上。

  “好了,你可以走了。”

  我下了逐客令,但是,关起远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我的身旁,

  “玲珑,我们谈谈好吗?”

  “和你,我没什么可谈的,也没有再谈的必要了,你、我今后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我总是要见面的呀!难道要继续尴尬的相处下去吗?”

  “那可不一定,也许过几天,我就会离开了。”

  “离开?你要去哪儿?”

  关起远紧张的用手狠狠的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捏得很疼。可是,我没有叫,咬牙忍住了。黑暗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着我,眼中装满了焦急和心疼。这一次,我没有逃开他的眼神,我也直视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天地皆失。天上人间,我只愿与君长相随,你可知道?你可明了?我依着他的手劲儿,靠进了他的怀里。

  “起远,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儿。”

  关起远没有说话,只是更紧更紧的抱着我,紧到我都快要窒息了。我知道,我明白,他是不可能带我走的,只是,我真的不甘心呀。

  “如果,你无法带我走,那么请你放手吧!”

  我用力的推开他,挣脱开他的怀抱,虽然,我那么那么的眷恋着他怀抱里的温暖和安全。

  “玲珑,别这么任性,别这么自私,好吗?”

  “我任性?我自私?”我忍无可忍的爆发了,

  “关起远,你竟然如此说我,如果我任性的话,我早就离开这个家了。如果我自私的话,你也早就是我的了。不是吗?我为了你忍耐了所有的一切,我为了你承担了所有的指责,我为了你忍受了所有的痛苦。今时今日,你竟然说我任性,说我自私,哈!哈!哈!”

  我从石阶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下石阶,仰头长笑,苍天无语,我亦无语。

  “玲珑,你不要这样,你以为这些天来,我就好过?我就不难受吗?”

  关起远走到我的身后,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无奈和疲惫。我却狠下心肠,偏偏要说一些话,来伤他的心,

  “你难受?你难受什么啊?妻贤女孝的,又将有添丁之喜,关大总管,恭喜!恭喜啊!”

  我转过身子,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关起远拱手。显然,我的言语和动作都伤害了他,因为我看到了他眼睛里,有情感被扭曲之后的苦痛与不被理解的愤怒。我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躲开了他的伤心。我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他说,

  “你走吧,别再跟着我。你我两清了,走吧。”

  再如此的纠缠下去,我只会不断的伤害他,让他痛苦,让他疼。因为,我很痛苦,我很疼。所以,只能让他陪着我,一起痛苦,一起疼。关起远用力的扭过我的身子,让我面对他,

  “玲珑,你让我怎么办?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可是,我能吗?我能吗?

  “玲珑,求你,别离开我。”

  他狠狠的把我拉进怀中,用两只胳膊狠狠的把我箍住,不让我有任何挣扎的余地。我所有的脆弱彻底的决堤,我无力的靠在关起远的怀抱里,大颗大颗的眼泪宣泄而出。

  “起远,何苦?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好吗?”

  我感到关起远箍住我身体的胳膊松开了,同时退后了一步,与我拉开了距离。我不解,我真的糊涂了,既然他深深的恐惧我的离开,他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走呢?既然他如此强烈的想要我,为什么不能为我舍弃一些东西呢?

  “起远,我们走,离开这儿,好吗?”

  我向前一步,他后退一步。

  “起远,难道你还不明白,在这个家里,你我的关系是不会被承认的,在这个家里,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在这个家里,你我最终只能成为罪人,在这个家里,你我是没有自由的。”

  我又向前一步,他再退后一步,

  “起远,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到一个没有人认得我们的地方,建立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拥有一份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幸福,生活在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里。起远,不好吗?”

  我再向前一步,他继续后退一步,

  “只有离开这里,我们才能真正的拥有彼此。离开了这里,我们才会真正的快乐。离开了这里,我们才能无拘无束的相爱。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起远,你不想吗?”

  “不!”

  关起远大喊了一声,我停住了脚步闭上了嘴,泪也在瞬间干了。关起远蹲在地上,他双手抱着头,手指不停的神经质的揪着头发,

  “不,玲珑,我求你,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你说得一切我都想要,可是,我不能。我是个男人,我要承担对家庭的负责。我是个丈夫和父亲,我不能抛弃我的妻儿。玲珑,我不能!”

  他蹲着,我站着,黑色的夜继续在一片一片的砖瓦上,在一根一根的树梢里,在一个一个的墙缝中蔓延着,蔓延着,蔓延着。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黑夜中的黑暗与冷漠,恐惧与徘徊,吸入腹中。我轻轻的叹气出口,把黑夜里的诡异和嘲笑,魅惑和迷茫,呼出体外。可不是嘛!关起远是个好男人,是个好丈夫,他要做人,要做好人。而我呢?我是什么?我算是什么?是坏人吗?是坏女人吗?是吗?!

  关起远的痛苦是真实的,他的不舍是真实的,他的矛盾也是真实的。他那么真实,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妻有女,他的真实是可以被触摸可以被拥抱可以被保存的。我呢?我却一直是虚幻的,虚幻的梦境中,我爱了一回,虚幻的现实里,我恨了一次,我是虚幻的,我的爱恨是虚幻的,我的尊贵是虚幻的,我的挣扎也是虚幻的,就连我的伤痛和苦恼也全都是虚幻的。我的虚幻和他的真实,总是在彼此寻觅彼此错过永不相见。

  “起远,起来吧!别为我痛苦,不值得。我原本就是个不祥之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与真实的情感,与真实的人生无缘。其实,我并不贪心,我想要的,也不过是天下的女人们都想要的,一个家庭,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倾注一生也无怨无悔。可惜,可惜啊!我与所有的真实情感无缘,与面前的真实世界无缘。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一件事物、一个人是完全的、真正的属于我,今后,也不会有的。所以,起远,为了我这样一个虚幻的,不祥之人难过、痛苦、矛盾、挣扎都是不值得的。真的不值,何苦呢!”

  关起远站起来,面对我,从他的脸上我依然能看到痛苦来过的痕迹,他的内心一定是疼的,是挣扎着的,

  “玲珑,你不是……。”

  “关总管,小的可算是找到您了。”关起远的话被一声惊呼打断了,“姑奶奶,您也在,太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我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

  “回姑奶奶,三小姐要生产了。”

  “什么?怎么回事?”关起远一把抓住报信儿小厮的胳膊。

  “小的也不太清楚,后院都乱套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没等小厮的话说完,关起远就拔腿向后院跑去。我马上戴起了面具,换了一张脸孔,说,

  “请于大夫了吗?”

  “老姑奶奶已经派人去请了。”

  “嗯,你下去吧!”

  我看向关起远跑走的路,路上早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那一刻,我的心里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或许这个男人会从此走出我的心灵,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属于我了。

  关起远没命的狂奔回他和妻子居住的东小楼,楼里,已经忙乱成了一团。关起远要直冲上楼,却被玉无痕拦住了,

  “起远,你先别慌。于大夫马上就到了。”

  “怎么会这样?不是还没到日子吗?”关起远此时方寸大乱,一脸的惊慌失措。

  “说是在楼梯上滑倒,动了胎气。”

  “怎么、怎么会?这么晚了,她下楼来做什么啊?”

  “起远,别慌,不会有事儿的。”

  此时,玉无痕也只能如此安慰关起远,她的心里也慌张的很呢!好在,稳婆是早就请好的,已经住进玉府多时了,此时正在楼上玉珀的房间里,帮助她生产,希望玉珀和她腹中的胎儿能平安无事。

  玉无痕的心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啊!”

  “啊!”

  楼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我被这声喊叫挡在了东小楼的门外。我盯着门内如困兽一般,陷入疯狂而来回乱走的关起远,心里突然涌起想笑的冲动,同时,心里的另一股力量,重重的砸了下来。我不能也不想进去,

  “越女,搬把椅子,咱们就在门外等吧!”

  “是,小姐。”

  不多时,于逢春大夫脚步匆忙的走进了东小楼,没多说话,直接上楼去了。

  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的一天一夜里,我的耳边是玉珀姐一声一声凄惨而无助的喊叫声,一声比一声的弱了下去。我的眼前是关起远一张惊慌而无措的脸,一点一点的苍白起来。最终,玉珀姐的喊叫声停止了,听不到了。关起远的脸惨白着,走上楼去。无痕姑母和我,一个坐在门里,一个坐在门外,同样失神的眼睛看着对方,呆傻而无语。

  关起远跪在妻子的床前,望着妻子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美丽的脸,耳边回响着于逢春大夫刚才在门外说的话,

  “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尊夫人恐怕也熬不过今夜了。对不起,我尽力了。”

  天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短短的一天一夜,他却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人生。关起远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双手紧紧的抓着妻子的手,轻轻的呼唤着,

  “玉珀,玉珀,你醒醒啊!你看看我,我是起远啊!”

  直到此时此刻,关起远的心里才真正的意识到,妻子对于他是多么的重要,他是多么的离不开她。

  躺在床上的玉珀没有反应,她的意识飘忽在云端,散落在茫茫的天际,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她的身体从来没有过的轻巧、轻盈、轻松。刚才的剧痛全体消失了,她感到如此的清爽舒适。寂静,屋内屋外死一般的寂静。

  “玉珀,我是起远,你看我一眼啊!”

  关起远慌张的摇动着妻子的手臂,心里向各方神佛虔诚的祈祷着,求你!请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们的女儿!

  很久很久,玉珀才有些动静,她缓缓的虚弱的呼出一口气,说话的声音是断断续续的,“起……远,是……你吗?”

  “是我。”

  “我……要死……死了,是……吗?”

  “不,你不会的,你只是很虚弱罢了。”

  玉珀艰难的摇了摇头,“别……骗我,我的……丈夫……从来……都……不……不会说谎。”玉珀的唇角浅浅的上扬,一丝微笑爬上了她如月光般圣洁的脸庞。

  “玉珀,”锥心的痛苦使得关起远脸上的表情完全扭曲了,他把脸深深的埋进妻子的掌心里,泪无声的滴落在玉珀的手掌心里,“你不能离开我,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听到丈夫说出如此深情的话语,玉珀的心中觉得死亦瞑目了。丈夫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也许,真的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玉珀,夜深了,你下楼要做什么?”关起远抬起脸望着妻子,这是他一直难以明白的事情。

  “我……不放心……你,想到……门口……等……等你回来。”

  “玉珀……。”

  关起远无语哽咽,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护周全,自己无能,枉为男人!关起远低下头,紧咬着牙关,太阳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跳着。

  “起远,孩子……好吗?是……男孩儿吗?”

  关起远猛地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妻子,然后,又马上收回了目光,“孩子很好,是个男孩儿,漂亮极了。”

  关起远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发抖的声音,他的心里似被利刃狠狠的划开了一道伤口,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起远,你……离我……近些,我有……话要说。”

  玉珀越发的虚弱了,声音听起来似叹息一般。关起远顺从的坐到床边,把耳朵尽量的贴近妻子的唇边,“起远,我快……不行了,我……希望你……不要……打断我,好吗?”

  关起远用力的点了点头,他不能说话,他怕自己会失控的哭出来。

  “起远,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你的心里只有玲珑一个人。可是,我不服,我要和她斗一斗,才向你要了这个孩子。可惜,我还是输了。我曾经对玲珑说过,就算我不在人世了,你也不会是她的。起远,我知道,你是不会做对不起我,对不起女儿的事的,但是,起远,我希望你能够快乐,你能幸福。我死后,你要忘了我,完完全全的忘了我,好好的去爱玲珑吧。玲珑也是个苦命的人啊!她一定会好好的待孩子们的。起远,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妻子,只是那时,你一定要只爱我一个人,好吗?”玉珀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清晰而完整的表达着最后的心意。

  “好,玉珀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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