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飘飘白裙×廉价预言
*
黛丝醒来后，阿道夫已经走了，只有约诺还在打扫卫生。他向黛丝说明了一些情况，黛丝始终沉默不语。
“一起走吧。”约诺锁上咖啡馆的门后对她说。
“可是我……”
约诺打断她的话，手指扣着钥匙环，淡淡说：“那是双方不理智下的决定，不作数的。”
他向遥远的方向看去，步伐也越发地沉重。一路的灯红酒绿像阴影般打在了他的眼睫毛上，垂下的弧度显得凄迷不堪。“你会改变你的看法吗？”
“不会。”黛丝慢慢地走在后面，说话却毫无转寰的余地。她虽行走在五光十色得近乎糜烂的霓虹色里，眼神仍离城市十分遥远。
“我从不认同那种出卖身体或色相的工作，也不同情工作者。不论谁对我说，就算是妓.女或牛郎也应该被尊重，我都会嗤之以鼻。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何种开端，一旦肉体堕落了，灵魂哪还会干净？这种行业打着‘你情我愿’和‘抚慰孤独灵魂’的旗号，直接破坏了爱情和婚姻的忠贞性，将‘色’拿出来赤.裸.裸地卖！那些工作者和嫖客又有什么区别？堕落的时代，堕落的灵魂，人们都在讨论尊重，那道德的底线呢？就像那些拉皮条的人一样，他们想要的也无非是享受和金钱，好让‘同情心泛滥’的嫖客越来越多！尊重卖.淫卖笑，谁来尊重身体、尊重能力？说到底，都是一群伪君子罢了！”
约诺吃惊地转头看向黛丝，这个纤弱的白裙少女并不随波逐流和一味地善良，她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并且坚持（固执）己见。
作为一个有些阅历的过来人，他的语气不由有些悲伤。“你想过人生中……一些身不由己的情况吗？”
黛丝呆愣，她无法去体谅那种处境，本身就处在一个单纯的环境之中，价值观当然也是黑白分明。所以对她来说，无论堕落的是肉体还是灵魂，都是不可饶恕的。如果最终的结果是走向恶的或是不道德的，那什么样的过程都显得不重要了。杀人还要判刑呢，不道德的当然要受到谴责了。无论有多么值得同情的缘由。
“我只看结果。”黛丝喃喃地地说，否则这个世界该有多么荒谬啊！
“结果是灵魂也随着肉体堕落吗？”约诺自嘲，“那我还真是肮脏，难怪你要躲开我了。”
黛丝的身体颤了一下，一开始高昂的情绪转为消沉，初春的街道还有些寒冷，树叶一片片落下。
“人心都是经不起考验的。”她不知对谁说。
眼睛深处泛出汹涌的浪潮。
经过一个广场的喷泉旁，约诺指着一条长椅说：“在这坐会吧。”
广场上经过的人三三两两，显得十分冷清。约诺靠着椅背，注视着彩色的水池如音符般起落的水柱。寂寞梦幻。
“我高中的时候读书很好，是老师同学心目中的模范生。有一天，去旅游的父母出车祸死了……妹妹也在车上，虽然抢救了下来，但需要治疗。治疗费用非常高，家里剩下…的那些钱根本不够。我在街上徘徊了很多天，还是辍了学。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妹妹，但…治疗的过程非常痛苦，她经常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可钱还是不够……那天我趴在地上求医生再等几天，他对我摇摇头，用公式化的表情对我说：‘先缴费。’实在走投无路，我又回到了街上。有打工的混混介绍我去一家牛郎店，说那里赚钱快，我立马就奔了过去……女人需要什么，我就配合她们什么，关键是要有钱。我从没产生过任何羞愧的感觉，关键是要有钱，所以我满脑子都是钱、钱、钱。女人喜欢我，她们总是点很昂贵的酒……有一次我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妹妹的情绪很不稳定，我忘换衣服就赶到了病房。她打量了我很久，突然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她半夜又偷偷躲在被子里哭泣，那次她拉住我的手说：‘哥，我不想死！爸妈死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哪怕是你替我去死，可为什么不是你？我想活啊！为什么不能活！’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话……她其实是个好女孩，只是被吓坏了而已……在我回医院的一个下午，她从楼上跳了下来，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但我…觉得没用了，再也没有用了，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约诺看着黛丝咬着唇，麻木地说：“要哭就哭吧，等哭不出来的时候就糟糕了。”
黛丝突然捂住嘴低下头去，好一会才缓过劲来，她抬头，眼里失去了泪水，倔强地说：“不哭。”
她突然转头，又恢复了冷静。“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那时的你为什么不向赛尔特和阿道夫寻求帮助？”
这句话像炸.弹一样扔向了约诺，一瞬间气氛又回到了冰点。
望着约诺紧抿的嘴唇，黛丝想人还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就拿眼前这人来说吧，他明明是那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放弃所谓的尊严，忍辱负重的人，可此时却又像为了某种可笑的尊严宁愿自己和身边的人走向毁灭……
人都是有弱点的。她对此深有体会。她也不再为难他，而是站起身，走到彩色梦幻的喷泉前，轻声说：“给你…和我唱首歌吧。”
“你真喜欢唱歌啊，什么歌？”
“Reality，真实。”
“英文歌…上次法语歌也是，看来什么语言都难不倒你。”
“我从小就喜欢唱歌，听过的都过耳不忘。”黛丝说着，就慢慢唱出了声，她的声音非常自然，却饱含深情。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无意中遇见你, 我并不了解
ver
生命将从此改变
e
看见你伫立
I didn\'t know
我不知道我会在意，空气中那种特殊的新奇……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asy
这仅仅是一种梦想变为现实
g
错觉已成平常事
dreams
我试着活在梦境里
it\' be
彷佛注定就该如此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of reality
一个完全不同的真实
t
我梦见夜晚中相爱
s alright
而相爱如此自然
\'asy
虽然这只不过是梦幻……
约诺睁大眼睛注视着她，眼眶不由湿润……
y don\'t resist
假如你真的存在亲爱的请不要抗拒
of loving
给我的深情展示一条全新的路
\'s true
并告诉我那是真实
do
告诉我该做什么
我好感触到你那种特殊的存在……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of reality
是仅仅的一种真实
past
也许我的愚蠢将成为过去
last
也或许现在就是结束
I\'
我将见证那些真实事情的实现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d where be
一个我沉浸的奇妙世界
t
我梦见拥抱你整夜 拥抱你似乎很自然
\'s my reality
大概这就是我的真实……
约诺用手遮住了眼睛，仰头靠着椅背。可是歌声却不会断。那身白裙――
如此深刻。如此梦幻。
surprise I didn\'t realize
无意中遇见你, 我并不了解
ver
我的爱将从此改变
\' new
告诉我确确实实感觉那是新奇
我好感触到你那种特殊的存在……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d where be
一个我沉浸的奇妙世界
g
错觉已成平常事
dreams
我试着活在梦境里
\'asy
虽然这只不过是梦幻
my reality
梦境是我的真实!
me
我喜欢梦见你靠近我
t
我梦见夜晚中相爱
t
而相爱如此自然
\'s my reality
大概这就是我的真实……
他伸出手……
眼前女孩的模样变小，头发变短，短得不能再短……
她笑着看他，走近他，笑容是如此天真无虑……
他伸出手，紧紧地颤抖地抱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泪如雨下。
“非常…抱歉。”
*
后来几天，阿道夫断断续续地来了咖啡馆几次。他来的时间并不固定，有时会和约诺聊几句，有时也只是沉默地坐在吧台一旁抽烟。
有一个早晨，约诺看见阿道夫和黛丝一起走了出去，他们在门口待了很久。进来时只有黛丝一个人，她的脸色沉重，甚至有些难看。
“有什么为难的事吗？”约诺问。
黛丝意料之中地摇头，接着之前心不在焉的工作。
约诺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却没再深究下去。在很多时候，他习惯于冷眼旁观，或者说他非常清楚自己能力的局限，这也是他能一直自保的原因。
“忘了问你，上次问你的还记得吗？”约诺笑着问。
“啊？”黛丝像被吓到了，突然回魂。“你是指那个‘密涅瓦的猫头鹰’？”
约诺心里不禁诧异，他以为她早就忘记了，至少也要想一会儿才会记起，看来他是低估了她。他总是低估她，可黛丝却从不是一个马虎的女孩子，恰恰相反，她的内心十分细腻，有时甚至到了某种极端的程度。
黛丝的脸显得有些疲惫，她的眼睛看向虚无的地方。“‘密涅瓦的猫头鹰’是黑格尔的一个哲学比喻：在黄昏时才会起飞的猫头鹰。‘密涅瓦’是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落在她肩上的猫头鹰也成为了智慧的象征。黑格尔用此比喻哲学是种反思的活动，是寂寞和深沉的，只有在一切都尘埃落定时才会开始……”她顿了顿，又说，“不知道这种说法对不对，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你已经基本解释了它的意思。”约诺说，“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没什么看法，也不该有什么看法。”白昼的光打在她虚弱的眼睑上，黛丝眨眨眼睛，故作调侃。“现在是上午，离黄昏还早得很呢。”
约诺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想用牛郎的那一套去交际，所以也不会再说些诱人的话去勾引小姑娘。比起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他实际上是一个不太喜欢社交的人，本性上也温柔得近乎懦弱，而这样的个性也决定了他从来不会冲动，总是深思熟虑，所以也会比较理性。他虽然秉性温柔，但内心坚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也有勇气生活下去。他想过的生活十分简单，就是现在的生活。
也许是从谈话中恢复了精神，黛丝突然来了兴致。“你是怎么想到要取这么个难懂的名字的？”
这并不是个很好的话题。约诺瞬间就变了脸色，他支支吾吾地说道：“一个故人的灵感。”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想告诉黛丝他和弗罗拉曾经的关系，毕竟那个女人已经远去了，带着一个黑暗的世界走远……
虽然他闭着眼就能看见她坐在床边的一幕：黑色的西服外套下，白皙的手缓缓向上攀爬，掠过冰冷的银色十字架，然后一颗颗地…解开柔软的白衬衫……
“密涅瓦的猫头鹰啊……”她轻叹地说。黑发凌乱，歪斜的头仍是颓废。窗外，教堂顶，一群白鸽飞向空白的天空。
她灰色的眼珠转过来，手指向他勾了勾。
……
危险的处境…
约诺睁开眼，但愿此生再也不要遇到那个人……
所幸他是个清醒的人，知道哪些人不能爱上。
转头瞧见黛丝疑惑不解的神情，约诺忍不住轻松地笑了。他说：“以后会告诉你的，如果那时已经接近黄昏……你还有兴致听的话。”
“是吗？”黛丝不在意地说道。她又开口：“我想请一个星期的假。”
约诺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他垂下头，将水池里的碟子擦干净，放回柜子里。
“如果是你认真的决定的话，随时都可以。”
“谢谢。”
“一切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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