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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时劫将至


  那两位风姿卓绝的人物,在寺中只留了三日便动身走了,我每日依旧闲逛,听禅,观星。偶尔游泳,爬山。

  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够察觉一些奇怪的现象。

  我发现,当我不再跟那只狂龟较劲后,他竟乖顺了很多,有时我停留江畔,他就立在不远处一块青石上默默注视着我,似乎准备好了继续接受我的报复,只可惜我已经没有了那股兴致,对他的期待也就视若无睹,任由他在那不远的角落里,活得隐忍而坚强……

  如此隔了一月,他终于忍不住了,有一天,我在江畔饮水,刚一抬头,就看见那只乌龟划动着短短的胳膊,从江面上荡漾而来,他在距离我十米开外的地方就不再前进了,只是绕着弯地在我眼前打转。

  我冷眼看着他,他似乎有察觉,游泳的姿势也不怎么潇洒了,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自言自语道:“天气越来越暖,日子也越来越好过啦。”

  我没接话,卷舌舔唇,转身离去。

  “徒儿莫走。”那狂龟在我身后喊话。

  谁你是徒儿?我心想着,仍行步不停。

  “狐小妹,你且留步,老夫有话要说。”他在后面胡言乱语,诱我停步。

  我被闹得心烦,只得转过身去,等他把废话说尽了,也好不再纠缠。

  他迈开龟爪上前几步,装腔作势道“小狐狸,我见你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想来是炼化修仙的奇才。”

  我默默的看着他,表示此话我已听不进去。

  他小眼一闪,又朗声道:“如今你有缘遇见老夫,那便是稳固的根基,逢上了造化的运数。料想是苍天要你成就一番伟业,可是万事开头难,总要有个过来人指点,不如今日你我结为师徒,我便将那从鸿蒙之初衍化至今的玄门心要全都传授与你。”

  我白他一眼,冷言冷语回道:“这么多心法,你还是去闭个关自己领悟吧。”

  那乌龟听了头颅一扬:“大隐隐于市,大德德无行。我现已身处幽室,道合德行。虽修入无为境界,却仍有济世之心,近来恰逢你我相识,我便顺水行舟渡你一程,来日你蹬了仙道,莫忘回报苍生,这也算是老夫为世间尽的一份薄力吧”

  说罢他正经危坐,傲然立于天地之间,等我一声应答,从此定契轩辕。

  我暗自忖度着他这幅装腔作势的样子能撑多久,便一声不吭,只是定定地把他看着,可直到我等得双眼昏沉,他也毫无闪动。

  我不愿与这个老禅虫僵持下去,打了个哈气,朝他冷言回出一句:“谢谢,还是不必了,我不跟短腿驼背皮肤差的人做朋友。”

  他闻言大怒,傲首将爪子一撑,吼道:“无知小儿,快抬头见识老夫的无边法力。”

  “呵呵,瞧你这副乖僻的可怜模样,我不信你还能飞起来,”我腹诽着挑起眉毛朝天一望,也没有什么天兵天将受他法令下凡,只有一滴露水凉幽幽地落到我鼻尖,我正要嘲讽他的神奇本事,哪知天宇中忽地一道电光劈下,天幕为之而裂,云层开处,一汪急雨蓬勃涌出。

  我登时惊慌傻眼,茫然地与他对视,只见他两手支身,昂然于暴雨中面不改色,我不由得肃然起敬,暗暗决计,不然就认了这位洪荒先师?跟他学些技艺也好挨渡这沙门时光。

  拿定注意后,我努力托着这落汤的狼狈身子,缓缓走到他跟前,趴下两只前爪,低声说道:“师福,受兔儿一拜。”

  师福,兔儿,即是师父,徒儿的谐音,此话实属狡言,为何我耍这个花招,还是跟我身为狐狸的骄傲有关,我虽有意学道,但见他这幅佝偻模样,复想我族之灵婉身貌,心里始终有些不甘屈身降尊,且往日听他自称福龟,于是便说了这谐音蒙混过关。不知他能否觉察。

  我抬起头,见这狂龟听我拜师,已然喜形于色,丝毫未听出我言语中的刁猾,只管不停地点动那颗胡豆般大小的脑袋,急急要将我收为徒弟。

  这情景,真是风雨大作天地浑,兔儿来把乌龟跟。

  从此以后,我与他照面,皆是这用着浑话来唬他,所以,每次叫起来都不觉委屈,他一个闲散世间的造物,每每听到“师福”这个尊贵的称号,都免不了一阵喜形于色,于是传授那些玄门宝诀也很是勤勉。

  我俩结交不过数月,依他言教修行,我就能化作飞鸡,扑翅而起,挨个树杈上打转玩耍。次年又学成了狗亲戚的模样,当第三年春草初萌时,我已咩咩地吻着地皮啃起青草来,此后猪儿马儿更不消提,喜的是这位师福不仅将变相之术让我练得出神入化,还教了我不少腾跃飞身之术,五行互衍之法,让我身子越发灵巧起来。

  六年后,我七变俱全,常化身马儿与他放野山林。那时我年岁有八,等不了多久,就能变化人样了,于是我常常徘徊故居,在那覆盖了整间房屋的簇簇翠叶中,仔细回想着屋中原来的模样,幻想自己执帚将其打扫,然后在此洁净屋舍中散步发呆的样子。

  孟夏一日,饱食过后,我闲在门檐下乘凉,眼神慢悠悠地在远处游晃,正瞌睡时,突然看见师福一改往日散淡模样,远远地伸出脑袋脖子,托着截小巧尾巴,撒开四条短腿狂奔而来,行动之快,撞得一地石子哐哐直响。

  我惊诧着起身问道:“师福为何如此慌张?”

  只见他身还未到,就上气不接下气地疾呼道:“快找个稳当处,灾害要来,灾害要来啦。”

  我即刻飞身蹬地而起,将他叼甩到我背上,念动心诀,一晃如蜻蜓点水般,落地化作一匹八尺骏马,冲入寺院中央,满院地汲尘疯跑,嘶叫不止。

  待普善一并人等皆惊骇而出,我在一片疯马叫骂声中,让师福把我项后鬃毛抓稳,疾步飞奔到山垣稳固处。

  此时,众人皆不明所以,只听得一阵闷响,天上地下,倏尔惊变,黑云压境,大地颠簸,石崩土解,剖山拔木,摇出密匝匝的惊鸟,惶恐漫天,刷出乌压压一地走兽,窜逃呼号。

  禅院之内,钟鼎乱撞,土木屋舍,嘎啦乱响。众人惊恐而嚎,混乱中,杂音汇成恐怖,罩得天地凄凄,六合茫茫。

  等这颠倒乱象一过,洪霖又浩浩荡荡地从天而降,大雨把天地间的尘垢压回到泥土里面。

  废墟之中,我见到这山河飘摇的景象,忧惧地向故居看去,弥望处,骤雨激荡,山渊陷溺,而庄赋的那所绿树深宅,在这磅礴劫难中渐渐地由明转暗……

  当这碧树深处的人家,和我那深深的眷恋,一同被倒卷入泥潭中时,我美妙回忆和未来愿景顷刻覆灭。

  暴雨大得荒唐,他狂谬地刷洗着世界,而我与庄赋萍水相逢的生途,已是了无痕迹。

  数日后,洪霖枯竭,云飞雨霁,天光放晴,我静默看向山中,如望泊舟远逝,涟纹静沉。不见故里。

  在人们颓丧地从废墟中搜捡东西时,杂乱的道路上传来一个消息——项皇统一中原,佳赉已被大昱国收复了。

  对于人类来说,这件事或许会让生活有所改变。

  但对于动物而言,日子还可以照常再过,师福因预见了一场灾祸颇为自得,常常假意提起,要我将他吹捧。

  那阵子,我因为故宅倒塌,也没有心情和师福说笑了,有一次,他把我领到水塘边,要我使用夯土咒为他新巢加固,这伎俩我本是用得很熟,但偏偏此刻屡试不成,他忍不住在一旁嘲笑,我心中不悦,便也讥讽他道:“师福你本事这么大,为何还常要避匿在这泥垢岩垒之中?”

  他爬开几步,望天叹道:“想当年老夫征战寰宇,战败了不知多少凶神恶煞,如今老夫褪去战魂,隐居石缝,只是不愿有仇家再来搅乱淡泊,你见我是栖居隅角,却不见我心中不执虚名的辽阔。”说罢垂下望天的长颈,默默游向泥潭深处。

  我看着他这苍凉的背影,禁不住呼唤他道:“师福莫叹,你还有兔儿我来为你争口气呢,不过此刻正是木月木日,这磬土之术用着恐怕不善,不如将你收我那日所使的‘催巽撼震’之术教给我吧。”

  他听了,别过脸去,沉默不语。我见自己唆使不动,猜想师福他怕是想留一手看家本事。于是也不多话,继续将那夯土咒灌进他那新掘的那个三寸小洞中去了,期待能用真诚去感动到他。

  这些日子,我为了不多想过去未来之事,便勤奋修行于当下。

  而勤奋更甚于我的,就只有普善此人了。

  说起来,他平日已很是精进,但这段时间里,他似乎晨起颂经更早,夜里抄书更勤。

  我与他各自奋勉一年之后。只见他面容愈加安满,而我也将诸法运用得更顺,乃至博学如师福,也没有什么能再教我的了。

  我于是有些无聊,便常常顶着师福满山嬉戏游玩。

  他有时会唆使我施展诡计,要我把自己的狐狸身影投在草堆上,以此借来许多冷箭,又将那箭头的一点淬铁幻成灼金,教人见了,以为是玉羽金箭,忙地拾起,揣在自己怀中,当人们兴奋而归时,我们便欢喜跟上,只为看人们眉飞色舞地掏出这堆铁屑钢渣后,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每当此时,他便笑得癫抖,我则乐得打滚。

  晨钟暮鼓,游山玩水,我们轻松了些日子,但不过一年,身边又生了些变数。

  说来,普善有个夙愿,便是去那大昱国都——景兴城中,造访千年名刹应身寺,听闻其中所传“三部海印密法”。

  但因旧时诸侯割据,边塞不通,一直难以出行,如今见商旅往来频繁,他便觉得时日已到,于是将心中所想诉与首座,当得到许可后,不过数日,他已将路线规划,物资备齐,告慰同伴,择日便要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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