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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幽居杂谈


  我就这样如愿的留在了人类的家中。

  在秋天的最后一个多月里,我们朝夕相处,因为害怕此人反悔,我从不会迈出屋门半步,只怕自己出去之后,便再也敲不开这扇门扉,于是再也没有回到山中。

  可我这样的担忧似乎太过多余,他的生活丝毫没有被我影响。

  他每天外出,时间固定在早晨雾气凝结成最大的水珠之前。起初他出去时会在门口看我几眼,示意我可以跟上,但我选择安静的呆在角落里,用目光为他送行。

  其实,当他离开后,我常会在屋中独自幻想,自己与他从林径石道一直走入白云深处,至红阳西垂方才采霞归来……

  和他同行应该是很有意思的,但我不想被同类看见,不想跟他们解释我为何与人作伴,也不想听到嘲笑及劝说。

  或许他们会真的担心在冬天最冷的时候,我的毛皮会被刮下来做成袄子裹在什么人的身上,但此时,生活带给我的巨大新鲜感早已战胜了恐惧。并且,我知道人心在升起邪念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浮于颜面,露出狰狞可怖的神情,我打算小心仔细的观察那人变幻的面貌,在感到情况不对就及时离开……

  然而,我每天看到的那张脸上,虽有喜悲,但更多的是温和,是无关于我的沉静。

  他常常安稳而专注地对待那些摆在桌案上,我看不懂的事物。

  不管是来自太阳的,月亮的,树梢滴下的或是泉水折射出的光明,只要最终落到他的身上,都变得和缓舒朗。只有在我挠坏东西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喷啸而出的愤怒,但这些并不会持续很久,好像他身上总会有一股沉静深远的力量能抚平一切让人不安的因素,这种力量,在他把我抱在怀中的时候,我也能隐隐感受到。

  那时,我在他怀中,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神仙会选择以人类的面貌降临于世。

  因为只有这幅身躯才能诠释最美好的事。

  他的名字是我从一个访客的口中得知的。

  凉秋冷月,本该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趴在他脚边挠痒,忽然察觉远处有一串脚步正朝这儿赶来,我听着踏草而过的声音越来越近,便警觉地站起。

  我望向他,他望向窗外,我追着他的眼神朝窗外望去,只见他目光投向一处,等那脚步声再近了些,遂欢喜起身,走上前去开门相迎。向屋外说到“王兄果然守时!”

  只听一个门外声音回到:“你倒是会选地方折磨我,快备碗水来解渴。”

  “早已备好,快进屋来。”他将门大打开,引入一个七八尺高风尘仆仆的汉子,那人步伐爽健,走进屋中,眼神正好和我撞上,先是有些吃惊,复又大笑起来,伸出了手,像是要来抓我。

  我不敢多瞅,缩回自己的领地里蹲着,他微倾的身子也就直立了起来。

  只听他笑着对屋主人说:“没想到庄兄也有了如此雅好!想必离回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王兄说笑了,是它自己投奔过来的。”屋主人关门时淡然回道。

  “哈哈,那你不是也没拒了它。”男子说着走到我跟前,伸手挠起了我的下巴,我躲闪不及,毛乎乎的腮帮子又被他一把捏住,把我的几颗臼齿都扯咧了出来。

  这人不仅手上动作游戏,脸面上还调笑着对我说道:“小狐狸,遇上庄赋也算你运气好。”

  他下手有些狠,把我的脸拉得很疼,我也就不想理他,只把眼睛望向主子,也就是庄赋,真心希望他们两个人类可以好好玩耍,不要折腾我这乖巧的容貌。

  待他揉了我一会,庄赋才把他拉过去喝茶,两人寒暄一阵自不必说,又听他们渐渐聊起山中趣事,庄赋说了好几种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我暗自佩服他在山中行走得如此细致,以至于能发现这么多稀世珍宝。

  那人听了庄赋的见闻,也因此盘问起一些细物来,比如什么彩虹中落下的石头,弾不断的水纹弦,结不了果的罗汉花……

  庄赋说这些他皆已集齐,已按方法归入各个匣中。又说既然这些都已现身,地界应该错不了,算得机缘成熟也就应在来年春生之时。

  那人听了,将茶一口喝下,深深吐了口气说:“我本是出入幻界之人,曾经也不相信你考究出来的这些奇精百怪,但如今,你又把他们一一寻到跟前,由不得我再拿你打趣,只是你这么大的心念,最终判定在一个刹那,我恐怕招来事物的不能如你所愿,辜负了你这长久的期待。”

  庄赋听了面色稍沉,但转瞬又浮出轻松笑意:

  “要是我不走这么一遭,能使得王兄你对我如此上心吗?我们故里相交二十载,那时相熟的十几人,如今只有你我羁绊最深,还不是因为你我都开眼见到了这世间非凡的事物,所以才能彼此交心,不欺不谑。你天生灵通机敏,从来藐视那些仗借神明威仪花言巧语欺世盗名之人,我若不把东西完完整整地端到你面前,只凭自己一通胡说,你会如何看我?”

  男子点头认同,脸上却仍有一丝担忧,只听他好言劝道:“我也知这些感应是开了头就罢不得的,但你定要听我一句,十方世界灵识遍藏,不是个个都能契合人心。未解真意,修为又在你其上的灵怪,要将你诱入它的幻境更是易如反掌。但此番你已做到此种地步,我恐怕也拦不住你了,只是不管结果如何,眼下这桩事了结后便归家去吧。”

  庄赋听了,将笑声荡开:“就知道王兄是嫌我这儿茶水太浑,已没了玉液琼浆作伴,更不比往日香叶沉水,酒气催肠,便盼着我早日回家,沏好观音莲,开坛九霄露,碰瓷杯同你共饮千百回?”

  庄赋言毕,推远茶杯,自在看他一眼,两人相对大笑。

  只听那人又说“此话不假,我是万万没料到庄公子独自在外,能挨过这么些年,想你从前,出入高楼广厦,避暑名苑仙乡,家宅之中,仆从环侍,坐卧之处,满室萦香,院外便是鸾殿华堂,歌舞升平,宅中则有清溪叠韵,花动云裳。如今再看看这住处,比上次那矮墙小院更显得不济了,连养只狐狸都散不开味儿。”

  我听到此处,立马仰起脖子,瞪眼瞅他,暗自不平道:“咱家灵氛幽美,岂是你等愚拙之人能够品鉴的?”

  庄赋似乎看出我的不满,便对他那位出言不逊的朋友讲解起我不凡的来历,只听他说:

  “这狐狸也有些意思,前时,我在龙涎树上,鳞蛟攀过的爪痕中寻找黒木虫时,它就一动不动地猫在我脚边,也不怕人,我逗了它一下,没想到几日后它就追到我家里来了,我当这是个缘分,也就不必挡了,随她愿意去留。”

  龙涎树?鳞蛟?黒木虫?原来我去过什么地方自己都没弄明白,这会儿不免听得有些发傻,那男子瞥见我这模样,一个使坏的眼色看向庄赋;“我还以为你起了游戏妖邪的心思,此事虽然有趣,却实在不像你如今的作风,但我王度要是有这训兽炼妖的本事,也要蓄几只狐狸来差遣玩耍,可不有趣。”

  说到此,他突然又盯着我说:“今日遇上也算缘分,不如你就跟了我吧,三界六道许多趣事,我可带你游历见识呢。”

  我吓出个喷嚏,立着耳朵惊慌失措,只觉他言语虚晃,容貌又不及庄赋,我可不会被他唬走。

  但这会儿,庄赋却也没个正经的说着:“你要蓄狐也不应选它啊,它这狐狸心思极细,打着许多算盘,偏又生了个不讨人乐的怪脾气,我也不爱和它亲近,怕它咬我。”

  我瞅他说话时一脸嫌弃的样子,心大不快!心想等你管够了我这一冬的温饱,我就自寻它路。反正能带我超凡入圣之人也不止你一个!正盘算着,忽听他们就说到此处。

  “我却还得跟庄兄提个正醒,近日听闻此处国君疾厄缠身,寻医问药,求仙请道,验遍各种方子均不见起色,宫中有妖人献计,说是得道的狐狸心中生有灵窍,剜下烹炼,服食后可使奇经八脉通达调和,无病不除,延年益寿。城中已颁下诏书,献狐中得道者,可获黄金百两。一时间猎户邪师都红了眼,遍地的寻找狐狸。”

  庄赋听了厌弃道:“真是昏君,食心续命,寿数稍长,祸湮累增,这哪是长生之道。只可怜了狐狸这一脉生灵。”

  说到此他又将头转过来看我:“但是我家这只,但凡有眼的都看得出它离得道还早!心掏出来炖了也不见得有什么补性,可想尚且安全”

  “话是不错,可是得道的狐狸凡人是分辨不出的,术士中倒是有一派叫做‘方相’的,精于拣选驯化狐类助它得道,再借其法力共谋成事,玄门之中,颇有名气。但他们的本事也是仗着狐仙来的,怕是不会出去做这一竿子买卖。所以不管是修野狐禅得道的狐狸,还是随在方相左右的侍从,都极难捕捉,凡人眼拙,利欲熏心,只能见了狐狸就打,哪会仔细分辨你家这狐狸的灵智是通达还是蠢钝。”

  “我当然不蠢,二位可知我听到此事,已暗暗决定,如若以后遇见方相我就从了他,既然他手下都是狐狸,想必已将此修炼的路径摸得纯熟,况且他身边还有我许多同类伙伴,我也不至于孤独,更何况他还指望着以后我能帮他办事,更不会像你们这么瞧不起我。”我撅嘴埋怨道。

  庄赋似乎看出了我的牢骚,遂向他打趣了一句:“这狐狸倒不傻,你看,它怕是正在仔细听着我们说话,你我若是将它埋汰多了,只它怕要记恨咱们,日后得道了便要发心报复。”

  那人听了,便向庄赋一笑,随即抱拳低头,向我说道:

  “罪过罪过,我等凡夫言语粗鄙,若有造次,还望仙家灵兽海涵,休把这草民口舌记在清净心上。”

  我见他如此说话,心中稍微释然,忍着笑意转过头去,安逸地趴在窝中。

  往后他二人谈话散漫无边,且是外人难以领会,此处无需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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