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十八章第三节
“龙哥，你发现了吗？最近咱们胡同里总有一些奇怪的人瞎转悠！”安海靠在二龙家门口的门框上，手里举着半根黄瓜，满脸狐疑的表情。“那天我一出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南方人在肖三儿家门口来回晃荡，我刚想上前问问，那孙子就一溜烟儿的跑了！”
“是吗？”二龙心不在焉的随口应承了一句。他的注意力全停留在吉它的琴音上。
“那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能就是来胡同里租房子的南方小生意人嘛！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广怂，我还切了他一盒万宝路呢！”也许是因为炎热的原因，小武□□着上身，手里拿着两张过期的报纸，用力的扇动着。“或者是便衣警察，来监视肖三儿家的！那孙子跑了那么久，案子一直都没破，结不了案警察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扯淡，哪有警察见到我就跑的啊？我跑还差不多！再说……”安海将手里的黄瓜尾巴扔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转身继续说道：“要是来租房的干嘛跑啊？正好见到人可以问问啊？”
“嘿，我发现你小子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又没人在你家门口转悠，你瞎琢磨什么呢？”小武歪着头用十分不解的眼光望着门口的安海说道：“便衣警察不是怕你，而是怕暴露目标，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跟肖三儿一伙的呢？万一跑去通风报信怎么办？要真是南方人就更得躲着你了，看你这小子就不像个好人，不跑还在那等着你啊？！”
“我不像好人？你可真会聊天！”安海走到了小武的身边与他并排的站着，看着二龙说道：“龙哥你看看，我俩谁更不像好人？”
小武抬起腿，在安海肥肥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废什么话，没看龙哥练琴呢吗？后天就要跟H院那小子决一雌雄了，别没事瞎捣乱！”
“我看你们俩都不像好人……”二龙将吉它的琴弦调好，小心翼翼的把琴放进了琴盒里。手里夹着一支香烟，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笑着说道：“再说了，好人坏人是能看出来的吗？长得像坏人但不一定就会做坏事，有些人长得慈眉善目的但是不一定就善良。”
安海和小武都一头雾水的看着对面的二龙，自从二龙回来之后他似乎变得沉稳了许多，少了之前的那些张狂，而且经常能说出来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话，有时甚至会引起三个人猜测，他是在公安局里呆了几天？还是到教堂里受了神的洗礼？
二龙看着小武与安海脸上不解的神情，没有多做解释，因为他明白就算再多的解释这哥俩也未必能够参悟，没有经历过公安局里洗礼的人，是根本看不透有关于人性的好坏的。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但是他依然会经常回味那个学习号的话，不管好人会不会做坏事，也不管坏人会不会做好事，他只想做自己，做一个真实且善良的人。至于说，自己是好人或是一个坏人，任由别人去说去品味吧。但是，有一点二龙记住了而且如烙印一般的深刻，那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龙哥，对付那个叫梦晓的小子，你那琴技还用苦练啊？那还不是跟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安海重新走回到了门口，或许还是站在门口会比较的凉快。“我看那小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跟你茬琴？真是给他脸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二龙很随意的吸了一口香烟，半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双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说道：“梦晓他绝不是个一般人，他跟其它的部队院子弟不一样，通过几件事我觉得这小子以后势必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他敢跟我挑战，想必也是有必胜的把握，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胸有成竹呢？所以，我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啊！”
“我看他就是屎壳郎上马路，假装越野小吉普！”安海最近与鬼哥他们走得比较近，所以受鬼哥传染，也染上了有事儿没事儿的总说有关于屎壳郎的歇后语：“谁不知道你龙哥的琴技，鬼哥都说了，敢跟你挑战简直就是，屎壳郎钻煤炉-----找死！”
“哎，龙哥，你要是赢了他，还让他砸琴吗？”小武突然停下了手中报纸的扇动，一脸严肃的表情，认真的问道：“要是你输了，那你还砸琴吗？”
“龙哥怎么会输呢？”安海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也就是给那小子一个来八一湖学习的机会，输赢明摆着呢，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
二龙沉默了良久，似乎是在想着更精确的用词，他突然坐起了身，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无所谓的回答道：“输者砸琴，这是八一湖茬琴的规矩，输了不砸琴那不是找茬架呢吗？”
“我就是想问，如果茬架你会跟他们干吗？”小武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对面的二龙，犹豫的说道：“我看你跟梦晓现在那么好，如果他输了不砸琴，你会放过他吗？”
“嗯……我……还真没有……想过……”二龙迟疑了！说实话，自己还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尽管自己明白梦晓绝对不是那样一个撒泼耍赖的人，但是小武的话使自己处在了一个从来没有预想过结果的抉择上，毕竟自己是胡同长大的孩子，而梦晓他们代表的是八十年代最具有优越感的人群，本来就是两个对立面，现在的好未必就是永远的好，如果有一天因为某些事情的发生，自己与梦晓又站在不同立场的风口浪尖上，那时候，自己还会与这些部队大院子弟大打出手甚至于大开杀戒吗？不知道，二龙真的难以想象未来的样子，因为谁也不能在八十年代预料出九十年代或是二十一世纪时这样两种对立阶级的消失。二龙只是摇了摇头，十分不确定的说道：“我想……梦晓绝对不是一个愿赌不服输的人……如果……他不改变对于我们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我想……茬架是不可以避免的吧？”
“那就好那就好！”小武默默的点着头，继续扇动着手中的报纸。
二龙眯着眼，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小武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我只是怕你被这帮部队院子弟迷了心窍！”小武摇着头小心的解释道：“虽然我们现在跟他们挺好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但是我总感觉我们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已经不再喊他们羊羔了，可是他们还是叫我们胡同串子，我知道，他们毕竟都是一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所以我觉得我们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一直这么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下去的。”
“呵呵……小武，你觉着我陈二龙特别没有原则或者说是特别缺心眼是吗？”二龙缓缓的站起了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之前的那种张狂和不可一世的表情再次呈现在他的脸上：“我陈二龙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我有一个工人家庭的出身，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我是土生土长的胡同串子，怎么了？我没有觉得工人出身或是胡同串子就低人一等，更没有觉得他们这些部队院子弟就是什么天生的贵族，可以相安无事和平共处下去最好，如果他们一旦伤害到我们的尊严，我们照样可以毫不含糊的跟他们宣战，直到把他们打服打到他们懂得尊重我们为止！”
“说得好！”安海站在门口情不自禁的为二龙鼓起了掌，像是听到了《列宁在1918》电影中列宁同志那令人振奋的演讲一般，激动的说道：“对，直到打服他们为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没招咱们没惹咱们的，咱们也不能再把人家当羊羔子当猎物来打了，是吧？”二龙的口气很快便缓和了下来，他重新半躺回到了床上，侧脸看着一旁的小武笑道：“想想我们之前也确实挺过份的！梦晓开学第一天就被我们给堵在胡同里一顿暴揍，还抢了人家的衣服，想想也确实不应该啊！呵呵！”
“所以我一直就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帮你？为什么有机会报仇不报？为什么还要为你挡那一刀？难道说他真的与我们不同？”小武也站在了起来，一边摇晃着手上的报纸一边在不大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十分不解的继续说道：“这要是我，怎么也得找机会还回来啊！不仅没有借机报仇却反而还要帮自己的仇人挡刀？想不通!这叫什么来着？哎，安海，这叫什么来着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安海站在门口，用手指挠着头皮想了片刻，回答道：“以德报怨！”
“啊对，以德报怨！所以我觉着吧，如果这小子要是茬琴真的输了，龙哥你不能让他砸琴，这样就算把欠他的人情还清了！”小武在二龙的床边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二龙的脸庞继续说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要他们跟咱们相安无事，咱们也就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要是他们日后还敢来劲，咱们照样可以跟他们说翻脸就翻脸！”
这就是北京人的矫情，就是胡同串子的理论。可以欠钱但绝对不可以欠情，因为金钱有价而情义无价！二龙没有着急回答小武，而是在心中思量着小武话中的分量。小武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而是有些过于的狭隘……一场茬琴的输赢怎么可以还清梦晓的人情！那一刀伤的很深，差点就割断了手臂上的大筋，真要是残废了想弹琴都没有可能了！再说，梦晓的态度是真诚的，要是上两次不是他及时出手，自己又怎么能再做八一湖的琴主呢？二龙一直等到小武将话说完，才不急不慢的说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梦晓为什么要帮我？或许……或许，这就是不同出身的缘故吧？他要是想报仇我随时候着，他要是想让我还情，说一声，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可是，他非要茬琴，砸琴的规矩不是我定的更不是我陈二龙想改就可以改得了得啊？！再说，他那一刀是为我挨的，十把吉它也还不清啊！”
安海站直了身体一脸茫然的看着二龙说道：“龙哥，你不会故意输给他吧？”
二龙没有回答，只是眯着双眼楞楞的盯着天花板发呆。小武和安海充满焦虑的望着床上的二龙，谁也不知道二龙在思考着什么？三个人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二龙先打破了沉寂，像是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不会让着他的！也不会输给他！我不会给这些部队院子弟任何可以俯视我们的机会！我必须要赢，而且要赢得梦晓心服口服，这关系到我们这些胡同串子的尊严！”
小武有些紧张的问道:“那龙哥！你有几成把握？”
“嗯……”二龙再次陷入到了沉思之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武的问话？自己从来没有看过梦晓的琴技，对于梦晓在茬琴场上的表现也是一无所知，几成把握？除了自信之外自己什么都没有。二龙再次坐直了身体，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坚定的说道：“这小子的水平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我真的不敢说有几成把握！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我陈二龙可以丢我自己的脸！也可以欠梦晓的情！但是我绝对不会丢咱们胡同孩子的脸，就算以后梦晓让我还情，也是我陈二龙去还！所以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去比赛，然后看着他把琴砸了！他们这些部队院子弟什么都有了，不能再把我们的面子也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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