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十六章第四节

　　二龙低着头，来回踱了几圈步子，突然猛的一挥手，像是坚定了决心一般的说道：“干！说干就干！咱们就去练摊，都说练摊不是什么好人干的事，反正咱们在谁眼睛里也不算什么好人！这年月我算看明白了，要么有权要么就有钱，要是有了钱，看以后谁敢看不起咱们这些不是好人的人？这样靠打猎挣钱看着像是不用本钱，但是早晚雷子会找上门的。练摊不丢人，挣勤苦钱总比抢要光明磊落！本钱我来想办法，你们就跟着我干就是了！”

　　“你哪里来得钱啊？你连奶奶的点心都快没着落了，还在这强弩着？！”小武再次抬起头有些吃惊的望着二龙，继续说道：“练摊不丢人，但是要真陪了可没有后悔药卖啊！”

　　“我陈二龙长这么大就没有后悔过，也用不着去买后悔药！人这辈子总要在合适的时候去赌上一把，赢了，咱们就翻身农奴把歌唱，输了，也没什么，有本钱就再来一回努力翻本，没有本钱那咱们就愿赌服输老老实实的去工厂里做临时工呗！”二龙的身影在下午西垂的夕阳下显得异常高大。他停住了脚步俯视着身边三个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坚定的说道：“把我自己的那个小院先押出去，隔壁的张家一直想买我那房子，以前我没同意，现在我先去他家借钱，用房子做抵押，我想他应该会愿意的！做生意嘛就会有赚有赔，但是我们不能上来就前怕狼后怕虎的瞎犹豫，至少我们还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呢；只要我们哥几个齐心协力为什么就一定会赔钱呢？我们站起来不比谁矮半头，不傻不笨也不蔫，干嘛就一定会做赔本的买卖呢？”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小武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连说了一大串“不行”，他面带为难的表情，站起身一只胳膊搭在了二龙的肩膀上，劝慰道：“大哥你冷静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啊！那房子是你爹妈留给你们哥仨的，你不能一个人就做主了啊！”

　　“怎么不能？我哥估计这辈子也回不来北京了！就算回来了，挣了钱我们可以再买房啊？甚至可以买楼房啊！我哥在，他也会支持我的！”二龙近距离注视着小武的双眼，认真的说道：“我弟弟现在还小呢，再说，我奶奶那边还有三间房，全给他，我不跟他争就是了，他以后结婚也足够了！现在我是我们家的一家之主，我说干的事就一定会坚持干的，怎么？小武你是不是不想跟着我发财啊？要是不想你就直说，我绝对不勉强！”

　　小武从二龙的眼神中看到了，专属他个人的那种坚定，作为二龙的发小他十分清楚只要是二龙决定的事情，就根本没有更改的可能。“干嘛不干呢？赚钱我们有份赔钱你丫一个人背，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啊？我就是考验一下你的意志是否是坚毅的嘛……好，算我一个，我除了没有钱之外，其它的你说吧，让我干什么我绝对没有二话！”

　　“也算我一个！”郭润民急忙站起身一把拉住了二龙的一只胳膊，迫切的说道：“我出一千块，这是我妈留给我结婚的钱，我一定说服她现在就拿出来，大不了打一辈子光棍了！”

　　“还还……还有我呢！”安海像是唯恐被大家丢下了似的，没有站起身便一把抱住了二龙的大腿，有些焦虑的说道：“龙哥龙哥，还有我呢，哥们家没有那么多的钱，但是我知道我妈刚从银行里取了五百块的定期，说是给我托人找工作或是去部队当兵的关系钱，我今晚就给要出来，她要是不给我，我就偷出来，或是抢，总之得算我一个。“好！算你一个，不过，要是要不出来你可别偷也别抢哦，我这的钱应该够咱们的本钱了！”二龙伸出强壮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安海拉了起来，微笑着说道：“让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看看，只要我们哥几个齐心协力，我们一定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的！”

　　绝对！这是板上钉钉绝对的事情!”小武激动的望着二龙的双眼，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就算赔了钱，我们哥几个一块挣钱还，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的！”

　　“没错！”郭润民也在一旁接茬说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板了，你说向东孙子敢说向东以外的任何方向！”

　　“老板？呵呵呵……”或许是二龙这辈子，第一次因为一个除自己名字之外的称呼而感到兴奋的时刻，在八十年代，“老板”这个称呼还属于绝对的凤毛麟角，甚至于都不算是一个褒义词，但二龙还是难以控制住内心的喜悦，愉悦的笑出了声音。“老板”并不代表着什么，仅仅只是一个称谓而已，但是这两个字象征着权力，也蕴藏着对于未来的憧憬与希望。“老板不仅是我一个，你们都是老板，未来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多少年之后，当这个浮躁的社会里，充斥着无数个空手套白狼或是所谓白手起家的传说，每每听到这样的故事，二龙以及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报以淡淡的一笑，仅仅只是一笑而已。有多少人的白手起家可以在烈日炎炎的时候拿出来晒一晒呢？或许，生于六七十年代的人们，八十年代是绝对不可多得的机遇，在那十年中整个国家以及整个社会都发生了类似于翻天地覆的改变。不仅仅局限于在工、农、兵、社会基本三要素之中，添加了“商”这个崭新的元素，更是人们对于社会道德标准的重新梳理和搭建，人们不再以越穷越光荣为荣，更不再以争做一个有钱人为耻，“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不仅仅是那个时代的一句口号，更是一个在整个八十年代都持续发酵的驱动力。小商小贩重新回归社会的大舞台，商人逐步成为了革命社会的新生力军，当人们开始学会了用金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传统的价值观就像是那些已经过期的杂志一般，注定要被人们遗忘或是彻底的销毁。从偷偷摸摸的摆摊，到现如今张口闭口的生意或是买卖，我们仅仅只用了十年，真正白手起家的人们属于80年代的那一小部分人，社会的歧视、人们给予的冷漠、甚至于是亲人的不理解……真正白手起家的人们，往往都曾经是当时社会中的另类或是被主流社会疏离的人群，甚至于是刚刚从监狱释放出来被社会所孤立所抛弃的那一类人……真正白手起家的人是轻易不会把自己的历史拿出来炫耀的，因为那是一段充满了艰辛与落寞的岁月。正如有人说过，天下绝对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世界上也绝对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有一位成功的商人曾经在他的回忆录里说道——没有谁的第一桶金是可以见光的！或许对！但是这一个理论绝对不适用于八十年代白手起家的那些人。他们曾经被人们称之为：奸商、倒爷、甚至于是下三滥。但是，他们还是顽强的活过了那艰难且充满了机遇的十年，所以，他们或许不是现在社会里成功商人的典范，但是，他们绝对是白手起家这个成语不二的注释。

　　“那，龙哥，噢！不是！”郭润民用手搔着头皮，有些迟疑地说道：“那我们卖什么呢？鞋？袜子？还是服装？”

　　“嗯！”二龙的表情显得有些为难，似乎是在心里做着某些重要的抉择。二龙沉吟了片刻，指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说道：“你们看现在的人们不是中山装就是军队的军装，我感觉总有一天人们会更加追求自己的个性，会穿出属于自己风格的衣服来的。我记得看过一些美国的西部片，我觉得牛仔裤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服装的主流的。”

　　“不会吧？大哥，什么牛仔裤啊？那不就是工厂里做工作服的劳动布吗？”安海急忙打断了二龙的话，焦急的说道：“白给我钱我都不会穿的啊！咱们还是选点别的吧。”

　　“操！不信咱们就打赌，再过几年你一定会穿上牛仔裤的！”二龙用手指戳着安海的脑门，故作严肃的说道：“再说了，谁是老板啊？刚才不还说听我的吗？”

　　“好好好，坚决拥护老板的决定！”安海微微低下头举起了双手，摆出了一副投降的姿势，笑着说道：“就是让咱们跳悬崖我也绝不再废话了！”

　　“哎，龙哥，有个事我必须得问问你啊！”小武俯在二龙的耳边一脸神秘的问道：“刚才你说你爷爷是牵着骆驼来北京做小买卖的？”

　　二龙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啊！我可以向□□保证，我爸就是这么说的！”

　　小武伸出一只手抵住了二龙的肩头，唯恐二龙会冲过来，他一脸坏笑的说道：“那，那，咱爷爷是叫祥子啊？”

　　二龙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想抓住小武，却被早有防备的他逃脱了，二龙紧紧在小武的身后追赶着，一边追一边骂道：“□□大爷，你奶奶才是虎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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