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我讨厌你们!

　　她还记得父亲在菜市场买菜，就像个家庭主妇一样，一毛两毛都要讲半天价；

　　她还记得初中那会儿班主任要来家里家访，父亲连忙跑到隔壁福大伯家的废品站借了一张像样的凳子回来；

　　她还记得父亲当年拿着被她丢弃的“森永高中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好久，眼里的情绪似乎十分激动，不容置疑地对她说，就算是倾家荡产，也不能让她失去这么好的机会；

　　她还记得那年特别冷的冬天，父亲送衣服来她学校时，学校广播通知她去门卫室有家长找，可她去到的时候没有家长，只有一件洗得发白的大棉衣，她问他为什么连冒着那么冷的天给她送衣服，却连招呼都不打，他只笑笑，说，他不希望被人看到那么出色的女儿有着那么落魄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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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桩桩一件件，何芸似乎感到父亲没有走，还在家里，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在福大伯那里拿来的废弃报纸，见到何芸望着他时，投以一个历经沧桑的微笑，眼角压着些皱纹，关切地问她：“回来了？”

　　何芸忍不住伸出手想抚摸眼前的幻境，手还未触上父亲的衣角，幻境已经消失，床边依旧是床边，整整齐齐的被单，却没有任何人坐在那里。

　　爸，我回来了，可是你却不在了。

　　......

　　何芸又止不住地泪流了满面，恍恍惚惚间看到有个高大的人向她走来，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悲伤模糊了她的感官。只知道她趴在那人宽敞结实的肩膀放声哭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又累得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一阵胡乱的摇晃给摇醒的。

　　眼前放大的脸是一张稚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充满疑问。

　　何朗的手肘撑在何芸的床边，小手托着下巴，一脸的好奇地问。

　　“何芸同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用上课吗？”

　　何朗的态度让何芸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在他脸上看不到失去父亲的悲伤？

　　何芸从床上坐起来，眼中燃起了丝希翼，不由自主地抓着何朗小小的肩膀。

　　是不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一个糟糕透顶的梦？

　　“何朗，爸爸呢？”

　　何芸试探地问道，问得小心翼翼，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嘶哑得难听。

　　何朗被何芸大力地抓着有些不舒服，微微地挣扎了下，却发现抓着他肩膀的力度没有丝毫的减弱。他纳闷何芸的反应，也为何芸的状态有些担心。

　　“爸爸他……”何朗稚嫩的声音伴随着何芸眼中的希翼越来越浓，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何朗，你去帮妈妈在楼下买包盐上来。”

　　听罢，何朗爽朗地应了声，狐疑地看了眼有些反常的姐姐，便用力地挣开了何芸禁锢住他肩膀的手，呼呼地跑了出去。

　　眼前那个屁颠屁颠地跑掉的孩子，何芸竟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捉住他的衣角，手指动了动，还是有些无力地放下。

　　父亲死了，她还在做什么白日梦呢？

　　何母站在门边目睹了一切，耳边是何朗准备下楼的开门声，眼前是何芸的悲伤。

　　“小芸啊，何朗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他说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只有他乖乖听话，爸爸才会回来。”

　　何母走到何芸的床边，坐在床沿边，爱怜地抚上何芸的脸，抚开何芸额前细碎的刘海。眼里也是一片悲伤成海。

　　“小芸啊，何朗还小，这些事情他还不知道，他还这么小，不该承受这些的。”

　　何母说着，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还是她挚爱的丈夫，她的悲伤，怎会比何芸少呢。

　　何芸也是知晓的，在要求林建带她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想通，这个家的父亲倒了，她还有慈祥的母亲和可爱的弟弟，她不能倒下，她还要想爸爸一样，像仙人掌一样，拼命地活下去，撑起这个家。

　　“妈…”

　　何芸慢慢地抬起头，脸上除去悲伤多了分坚定，却在余光瞟到门口时，生生地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脸色突变。

　　“何朗…”

　　闻言，何母也有些惊慌地从何芸的床沿边站起来，猛地回过头，却在看到门边悄悄地隐藏着自己半边身子的小身影，明明该去楼下买盐的小身影此时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们！红眼圈里的泪水几乎就要下掉，却被他死死地忍着。

　　何母心惊，他听到了多少？是不是都听到了？

　　“何朗，你听妈妈说…”

　　何母连忙跑过去，慌乱地想抱住何朗跟他解释什么，却逼得何朗连连后退。

　　“我讨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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