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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恍惚


  宽永寺和增上寺是幕府将军家的菩提寺,每逢先代将军和御台所忌日,将军大人都要派人祭拜。今年将军家治不知起了什么念头,亲自带人去了宽永寺。

  众护卫暗暗纳闷:九代将军惇信院的墓所在增上寺,将军大人偏偏去宽永寺。随同前往的田沼意次心知肚明:八代将军有德院葬在宽永寺,将军大人的生母幸子夫人在宽永寺,御台所也在宽永寺。

  将军大人真心敬爱的人都在宽永寺,为何要去增上寺见那个不爱他的父亲呢?

  今年冬天来得早。还在十月底,宽永寺内树木尽凋,只有赤松还沉郁地绿着。住持带着僧人忙前忙后,将军家治只不作声,眼里带了不耐烦。田沼意次含笑与住持商议,让护卫暂在园外守着,将军大人想到园子里走走。

  宽永寺的园子宽敞华美,看不出什么禅趣,倒有些贵人家庭园的气派。浅白条石砌出花坛,里面整整齐齐植着各色花卉。如今季节不对,只有南天结出累累红珠,余下只有绿叶。

  田沼意次辨了辨,似乎有不少牡丹,若要开花,至少要等上数月。

  将军家治在花坛前停住了,凝神望着南天竹的红珠,不知在想些什么。红珠累累垂垂,颗颗圆得可爱,让人不禁生了欢喜。

  “本想把万寿也葬在这里,让她和她母亲在一处。”将军家治忽然开了口。

  田沼意次脸上也有些黯然,万寿姬殁得太早,才十几岁,还是风华正茂的时候。

  “后来想,她和治休恩爱,还是让他们一处吧,也许那样她更开心些。”将军家治悠悠地说,语声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悲。

  “似乎两位大人都被送回尾张安葬了。”田沼意次点头说。

  “是啊,尾张的建中寺,代代藩主都葬在那里。我原本有些舍不得……毕竟离我太远了。”

  “万寿姬大人早已成佛,在天上守护将军大人呢。”田沼意次忙忙地安慰。

  “成佛不成佛的……我也不太信。人亡了,剩下的只是躯壳,葬在哪儿,葬礼有多风光,其实都不重要了。”将军家治长长地叹了口气。

  “将军大人这样想最好。”

  “虽然不是不明白,偶尔来宽永寺,还是觉得有些安慰。有德院也好,母亲也好,御台所也好,似乎都在身边。只要开口,他们都会答话似的。”将军家治的声音轻飘飘的,双眼盯着南天,像是看见了什么魂灵。

  田沼意次不敢作声,只是默默点头。将军家治忽然笑了,淡淡地说:“鬼神之说本属虚妄。也是活人自我安慰罢了。”

  “圣人不语怪力乱神。”田沼意次也笑了。

  “道理谁都懂。事到临头,总希望人能留下些什么,而不是人死如灯灭。也是一点痴心吧。”将军家治用指尖触了触南天的红珠,摘下一颗托在掌心细看。

  “你看这红珠,红得耀眼,圆得可爱,似乎没有一点哀愁,比人幸福多了。”

  “将军大人倒起了诗兴了。”

  “走吧。”将军家治把红珠丢进花坛,轻轻地说。

  田沼意次应了声是,将军家治径直向前走,忽然喃喃地说:“回千代田城的路上经过田安家,想过去看一眼。”

  是看见有德院的墓,想到他最爱的儿子德川宗武了吗?会让贤丸回田安家吗?田沼意次心头激荡,想出言劝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将军大人忽然驾到,田安家上下乱成一团。

  家主德川治察这两日咳嗽得厉害,不但下不了床,呼吸急了些都会咳血。不光宝莲院,阿种也日夜陪在房里。阿种生母香诠院私下劝说,说未出嫁的女孩儿不能老在哥哥房里,阿种只是不理。

  德川治察喝了药,沉沉地睡下了,一桥家荐的医师说新换了药方,可能有些效力。宝莲院心里念佛,凝望着他瘦削的脸,忍不住垂下泪来。

  阿种坐在床边,眼神呆呆的,颇有些上了年纪的沧桑。她近来瘦了许多,原本双颊微丰,是女孩特有的珠圆玉润,如今脸小了一圈,越发显出一对乌沉沉的大眼来。

  走廊上响起嘈杂的声响,似乎有人一路奔了过来。宝莲院眉间显出一个川字,眼神恨恨的,想要开口骂人了。阿种连忙起身去看,只见几名女中急匆匆地赶来,跑得太急,脸涨得通红,胸口上下起伏,连话都说不出。

  “怎么回事?哥哥刚睡着,别把他吵醒了。”阿种蹙着眉,尽量放低声音。

  “将军大人……将军大人要来了……”一名女中抚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将军大人怎么会来?事先也没有告知。”阿种眨了眨眼,有些不信。

  “田沼主殿头大人派人传讯,将军大人已从宽永寺出发,很快要来了!”女中颇为兴奋,嗓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

  “小声点。”阿种向房内望了望,狠狠剜了女中一眼。

  女中缩了缩脖子,轻声说:“请宝莲院大人先准备着,治察大人要不要出去?”

  “混账东西!哥哥病成这样,怎么能出去?你赶紧出去吧,在这杵着惹人心烦。”阿种咬着嘴唇说。

  女中们低头行了礼,转身向外去,路上犹自交头接耳,似乎对将军大人即将驾到欢喜不已。

  阿种很想向地下啐一口,什么将军!事到如今,还来做什么?

  深深吸了口气,让内心的憎恶平息下来,阿种轻轻回房,向宝莲院说了将军家治要来的事。

  “他来做什么?治察病了,没工夫接待他。”宝莲院一脸不悦。

  “话虽这样说,将军大人来了,母亲大人还得出去。”阿种恭敬地说。

  宝莲院向儿子看了一眼,仍然沉沉地睡着,苍白的脸,两道浓眉黑得触目惊心。

  “我怎么放心离开?……”宝莲院哑声说。

  “母亲大人放心,阿种会留在这里。”

  “你是田安家的姬君,将军来了,你也得去见他。”宝莲院轻轻摇头。

  阿种短短地笑了,低声说:“将军算什么?还是哥哥要紧。”

  宝莲院的眼圈又红了。

  “再说,我并不想见那将军。”阿种又补了一句。

  宝莲院拍了拍她的手背,“就说你病着,不能面见将军大人。”

  阿种点了点头,向她笑了笑说:“母亲大人快去准备吧。将军大人对田安家有成见,可别再让他抓住什么不妥。”

  宝莲院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向德川治察看了一眼,依依不舍地去了。

  德川治察病着,贤丸去了白河藩,田安家只有宝莲院、香诠院和种姬。种姬在治察房里守着,宝莲院和香诠院一前一后坐在下首,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香诠院紧张得脸色惨白——阿种明明好得很,宝莲院却说她病着,这弥天大谎若被将军大人知道了,说不定田安家又有无妄之灾。

  “治察的身体如何?”将军家治淡淡地问。

  “谢将军大人挂念,一直服着药,但始终除不了根。”

  “带我去看看。”将军家治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快捷,连田沼意次都吃了一惊。

  “治察是咳症,不敢让将军大人靠近。”宝莲院忽然想起阿种,心中暗叫不好。

  “无妨,从门外看看也行。毕竟是与我同气连枝的堂兄弟,我也有些担心。”

  “将军大人的御体要紧。”田沼意次低低地劝了一句。

  “主殿头说得是。”宝莲院连忙附和,语声急促,神情也有些慌乱。

  将军家治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并不答话。宝莲院脸上一红,前些日子刚和田沼意次闹了一场,刚才忽然尽释前嫌,只怕将军疑心了。

  宝莲院垂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将军家治径直向前,招手让她带路。宝莲院此时说话不便,只能向一名女中连使眼色,希望她能去给阿种报讯。女中微微点头,从后门绕了过去。

  宝莲院长长地吁了口气。香诠院呆若木鸡地立在一边,像是被吓傻了。

  田安宅并不大,前方不远就是德川治察养病的病室。宝莲院脸色不变,心里拼命念佛,希望女中已经报了讯,阿种已从病室离开。

  穿过一条走廊,一个苗条的身影闪了一闪,似乎是个年轻女子,正快步向前走。田沼意次低喝:“前方是谁,将军大人驾到,还不快快行礼?”

  宝莲院暗暗叫苦,看身形正是阿种。女中传话传得晚了,她恰巧被将军看见,这回可抵赖不得。

  女子并不理睬,依旧匆匆走着,走廊边植着数株赤松,青郁郁的枝条旁逸斜出,女子身影忽隐忽现,看着颇有些诡异。

  “似乎是种姬大人呢?”田沼意次有些诧异地说。

  “是么?”将军家治望了宝莲院一眼。

  “请阿种过来吧,我有些时候没见她了。”将军家治微笑着说,似乎并没有生气。

  宝莲院向女中使了个眼色,女中把阿种请了回来。

  阿种脸色苍白,神情倒还镇定。依规矩行了礼,只是默默立在一边,垂着头,浓密的睫毛盖住双眼,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在想什么。

  田沼意次轻轻拉开门,将军家治在门前看了几眼,淡淡地说:“似乎气色还好。”

  阿种猛地抬头,飞快地掠了他一眼,眼里有灼灼的光。柔嫩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嘴角微垂,像受了天大委屈。

  将军家治怔住了,这眼神,这表情,和万寿姬闹别扭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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