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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旧飞机


  151kan。com  陈子锟驾驶摩托开了七个小时终于在风雪中抵达省城郊外.四下一片苍茫.道路两旁是笔直的白杨树.一块斑驳的铁牌子上写着“军事管理区.禁止入内”.

  这里早年是陈子锟建设的机场.后來演变为国民党空军基地.解放军航校.现在划归地方.属于民航局下属的备用机场.一度是江东体委航空学校的训练场站.

  寒冬腊月.备用机场外的道路两侧杂草丛生.铁丝网都生锈了.路上都是积雪.这里是偏僻郊外.人迹罕至.只有呜呜的风声.

  陈子锟转动油门.驱动摩托慢慢前行.基地大门紧锁.锁头却沒有锈死.想來这里还是有人值班的.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等了片刻.只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远远的过來.到了近前翻身下车.嘴里呵着白气道:“陈老总.啥风把你吹來了.”

  陈子锟道:“老牛.怎么就剩一个人了.”

  此人姓牛.早年在南泰为匪.后來招安进第七混成旅吃粮当兵.陈子锟兵进上海后.老牛作为精锐力量被编入禁烟执法总队当卡车司机.后來陈子锟组建江东航空队.老牛因为懂机械会开车成了航空队地勤机械师.专门给陈子锟修专机.在这个岗位上参加了淞沪会战、北泰保卫战、江北游击战.抗战胜利后依然当空军机械师.解放后加入人民空军干老本行一直到现在.

  老牛已经七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在机场干了几十年样样都熟.基地转入地方民航局后.原有人员要么转业.要么划归空军.只留下很少几个管理人员.老牛就是值班员.

  “唉.站长都一年多沒见人影了.这地方八成是被上面废弃了.好在工资还是按月发.一份不少.”老牛拿出钥匙打开大门.邀请陈子锟进去.提起军用水壶道:“老白干.來点.”

  “來点”陈子锟道.“赶了几小时的路.都冻僵了.”

  两人进了航站平房.这房子还是三十年代陈子锟亲自设计建造的.有暖气管道.但基地的锅炉早就不用了.屋里生着炉子.上面坐着水壶.蒸汽顶的壶盖乱动.室内温暖如春.

  炉盖上烤着四个红薯.已经熟了.老牛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一个酒瓶子.纸包里是酱牛肉.瓶子里是五里外村子打的散酒.

  两人在暖和的炕上对坐.炕桌上摆着酒杯.花生米酱牛肉.老牛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酒精炉.从外面拿了一颗冻硬的白菜.一饭盒冻豆腐.一把粉条.

  “要不是陈老总來.我是舍不得吃这些家底子的.”老牛喜笑颜开.点燃了酒精炉.开始炖火锅.

  火锅里炖着菜.咕嘟咕嘟冒着泡.白酒热好了.斟满两杯.陈子锟和老牛碰了一下.滋溜干了.白酒如同一道火线从喉咙到胃里.顿觉整个人都热了起來.

  干了三杯.陈子锟道:“老牛.我那架宝贝还在么.”

  老牛道:“在棚里扔着呢.五八年大炼钢铁.有人想拆了炼钢.让我给撵走了.一帮沒文化的土鳖.飞机是铝的.怎么能炼钢.”

  陈子锟道:“好久沒见了.待会去看看.”

  “中.”

  吃饱喝足.陈子锟微醺.让老牛带路來到不远处的一处简陋大棚.一架亮银色的双引擎运输机静静的停着.机翼上积满了灰尘.驾驶舱的玻璃风挡糊上报纸.看不清里面.轮胎瘪了.花纹也磨秃了.机身上方和大棚接近的地方.结着蜘蛛网.

  这架飞机.是陈子锟三十年代通过纽约帕西诺家族购买的道格拉斯DC-3客机.距今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陪伴他飞过欧洲、美洲.经历过西安事变.载过宋美龄.周恩來.去过日本.去过延安.可谓饱经风雨.解放后被人民空军征用.又服役了五年.因为一次事故报废.能拆的东西都拆光了.只剩下一个空机壳.

  陈子锟抚摸着飞机.万千往事涌上心头.

  “老伙计.不知道你还能不能飞.”陈子锟喃喃自语.

  “飞.缺的东西太多喽.连引擎都拆了.航电也沒了.怎么飞.”老牛随口道.点了一支烟抽起來.

  “老牛.如果有引擎部件和维修工具.你能不能把它修好.”陈子锟的表情很郑重.不像是开玩笑.

  老牛吓了一跳:“那可难了.我一个人干不了.再说差的东西也不是一点半点.根本凑不齐啊.”

  陈子锟道:“那些你不用管.我只问你一句.你有信心么.”

  老牛狠狠抽了一口烟.道:“行.我试试.”

  陈子锟又巡视了一下跑道才回去继续喝酒.在场站凑合了一宿.第二天才回省城.摩托沒油了.他骑走了老牛的自行车.临走前.他让老牛列了一张清单.需要的东西全都写在上面.

  自始至终.老牛都沒问他.问什么要把这架飞机修好.

  ……

  陈子锟先去了医院.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是安全的.然后回家换了衣服.上街买了一盒染发剂.打了盆水.自己对着镜子将一头花白的头发染成了黑色.

  正巧刘婷开门进來.看见这一幕顿觉奇怪:“你怎么了.好好的突然想起來染头发.”

  陈子锟道:“家里有钱么.我要用.”

  刘婷拿出五十块钱:“只有这些了.”

  陈子锟皱眉道:“这些怎么够.我的工资呢.”

  刘婷道:“你的组织关系在北京.那边不汇款过來就沒有钱可领.”

  “五十就五十吧.”陈子锟拿了钱.批了大衣出门.先去找老部下王三柳.

  自己制定的这个计划.一两个人根本无法完成.需要团队的配合.王三柳的儿女都在东北.而且划清界限不再來往.他孤苦伶仃一个人生活在省城无牵无挂.而且在万人批斗大会上沒有揭发陈子锟.算得上是一条硬汉.

  來到王家的时候.王三柳正在烤红薯.这东西便宜.压饿.烤烤就能吃.

  陈子锟沒有卖关子.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王三柳很镇定.一边剥着红薯皮一边说:“现在社会全乱套.趁机行事把握很大.只是还需要多些人手.”

  “你看谁合适.”

  “几个老哥们都行.陈寿、老盖、曾蛟.阎肃的家人也和他划清界限了.他们都是经过风雨的人.知道好歹.断不会去告密.再说了.现在连党委政府都被造反派一锅端了.公检法也瘫痪了.找谁告密去.难道找那些红总司的娃娃.”

  王三柳的话让陈子锟放了心.他说的有道理.虽然在批斗大会上老哥们揭发检举了自己.但他们并沒有昧着良心说瞎话污蔑中伤.而且在那种情形下.即便是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会崩溃.陈子锟不怪他们.

  经过一番联络.当晚几个老哥们就聚在了王三柳的破房子里.

  听了陈子锟的计划.他们默默地抽着烟在沉思.

  “能行么.”阎肃愁容满面道.“如果半道上被打下來倒也一了百了.万一被俘虏.岂不连累了家人.”

  陈寿道:“空军训练不足.素质极低.不足为虑.再说咱们不是往里來.而是往外走.不属于重点防范对象.走是不难.可是这属于叛国啊.”

  盖龙泉道:“就算是叛国又怎么样.难道咱们头上的罪名还少么.历史反革命、军阀反动派、汉奸走狗卖国贼.虱子多了不咬人.再多这一个罪名又怕什么.不管能不能成事情.我都加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是过够了.就算死.也要站着死.不能窝窝囊囊的死.”

  “老盖.你拍拍屁股走了.家人怎么办.”阎肃道.

  “事到如今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当我死了吧.我死对他们來说也是一件好事.”盖龙泉这话说的心酸.却是大家共同的心声.家里有个反动派的长辈.子女就业入学参军都受影响.在单位里也低人一等.作为长辈心里既憋屈又无奈.不管是一走了之还是一死.都是一种解脱.

  “我干.”曾蛟瞪着血红的眼睛道.

  “啸安.你拿个具体态度出來吧.”陈子锟盯着阎肃发问.他手里藏着一根韧性十足的钢丝.如果对方再游移不定的话.他就会用这根钢丝将阎肃绞死.事关太多人的性命.他不得不痛下杀手.以绝隐患.

  阎肃并沒有察觉到杀意.他叹口气道:“别无他路.我也只能参加了.”

  陈子锟拿出匕首在手上划了一刀.将血滴进酒里.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割破手指.端起血酒.

  “同生共死.不舍不弃.干.”

  六只酒碗撞到了一起.六个古稀老人的斗志在这一刻被点燃.

  按照牛师傅列出的清单.需要大量物资.包括两台堪用的运输机引擎.各种备件、油管、电线、机械设备、电子罗盘、工具、油料等.除却飞机燃油.光引擎用的润滑油就十几种.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军用物资.民用商店里根本沒有卖的.

  “这些东西.空军基地仓库里全有.”陈子锟道.

  “难不成咱们这几个老家伙要洗劫军队的仓库.”阎肃有些惊讶.

  “难道不可以么.”陈子锟笑道.他的头发染黑之后.整个人似乎年轻了二十岁.依稀显出当年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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