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

　　打完球我和黄俊分道扬镳，他问我去哪儿，我说回教室，他气喘吁吁地鄙视道：“你丫真疯了，今天周五知道吗，教室里现在估计连个鬼影都没有！”

　　“夏雪还在教室等我呢，我得跟她打声招呼，你先走吧！”

　　“擦，以后不要和哥们儿说这个，听了心里受不了！”他不再搭理我，落寞地往宿舍走，这孙子现在看不得别人好，现在他特别嫉妒我。

　　夏雪果然还在教室，看到我火急火燎地对我说道：“梁衡，再不来我就去操场找你了！”

　　“说吧，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我要回家了，恩——”她停顿了一下，两只手背在身后有些不自然，我笑了一下，她的小心思我一清二楚。

　　“你不要紧张，好生复习，尽自己努力就好了！”她如此为我着想，令我大为感动，我捏了捏她鼻子，她一动不动特别乖巧，临走时又看了我一眼，我冲她挥挥手，她便心满意足地跑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丫头一出门就要回头看我一眼。

　　我沉下来继续看书，一坐又是两个小时，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丝毫没察觉出来，这让我发自肺腑地佩服自己，其实主要因素是我爸，上次回家他特意找我谈了话，让我受宠若惊，从小到大他一直在发号施令，现在放低姿态和我谈心我竟很不习惯，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大半天，就一个主题——我必须得考上名牌大学，让老刘对他刮目相看，帮他圆梦顺带报仇，谈到后来，他竟热泪盈眶，我则欲哭无泪，感觉我俩的心境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面。

　　这次交流让我深刻意识到成长的无奈，除了要应付各种乱七八糟的屁事儿，还得不时接受一些“突发指令”，比如说报仇，他这是赤裸裸地让仇恨延续，对此我很不认可但又无能为力，幸亏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和夏雪阴差阳错坐在一起，一个月相处下来，虽偶尔争执但无伤感情，她说不过我时顶多动手掐我一下，总体来说我俩关系相当融洽，无论怎样我都不可能拿刀砍向夏雪，因此报仇这事儿就此搁浅，只是偶尔想起来觉得我爸挺可怜的，他完全搞不懂状况就一厢情愿地认为我会执行他的战略方针，其实他说的我基本都没听进去，这几天拼命看书，与其说跟夏雪赌气，不如是为完成他给我定下的目标，我理顺了思路便觉得一身轻松，想起这两天没日没夜的学习，感动的都要落泪，思维一下子飞跃到三年后，我考上名牌大学，鲜红的录取通知书被我爸捧在手上，犹如他自己考上一样。

　　我正在幻想，李想忽然过来笑着说道：“还在努力呢，真难得！”

　　“临阵磨枪，总要努力一下！”我一下清醒过来，忙把脚从夏雪的板凳上放下来。

　　“恩，我也抱了两天佛脚了！”李想从我桌上拿起本书，随意地掸了掸凳子，挨着我坐下来，我莫名地有些紧张，因为她正歪着头看我：眉清目秀，肤如凝脂，看你时眼睛都在笑，仿若两道细长优雅的月牙弯儿。

　　“你怎么还没回去？”我迎着她的目光故作镇定地问道。

　　“你不也没回吗？”她随意翻看我的教科书，嘴角微微翘起，她是在夸奖我课本很干净。

　　“正像你说的抱抱佛脚，不然心里不安，夏雪还和我赌气呢，我总不能输给她。”

　　“你还真当回事儿了，夏雪未必还记得，她对你可特别好。”李想这样说让我不知所措，我很想对她说：“我也对你很好，只是你不知道。”

　　“陈然呢，怎么又没看到他？”我不知说什么只好提陈然，夏雪对我好，不用她说我都清楚。

　　“回家了，和韩鑫他们一起回去的，他们仨家离得不远，正好顺路。”

　　“哦，他家在哪儿？”

　　“在L镇上，我和他就在L镇读的初中。”李想似乎在说一件特别美好的事儿。

　　“听韩鑫说，你是初三才转过来的，以前在北京读的书？”

　　“你怎么知道的？”李想有些惊奇。

　　“我还知道你家离我家特别近，中间就隔了条马路！”我索性一股脑儿全说出来。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李想焦急的样子特别动人。

　　“韩鑫告诉我的，大家都知道！”我故意逗她。

　　“不会吧，韩鑫怎么这样，什么都往外说。”她竟信以为真。

　　“跟你闹着玩呢，我问他才说的。你看刘超，一整天就上了两次厕所，他可真能忍。”我急忙转移话题，生怕再牵连韩鑫。

　　“好吧，小声点，他该听见了。”果然刘超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又把头低下，我则沉浸在李想的话中，她这样说让我生出幻想，仿佛我俩，认识很多年一样。

　　“你现在复习完了吗？”李想把书按顺序理好，我觉得陈然福气真好。

　　“看得差不多了，正想休息一下换换脑子。”

　　“你不回家吗？”

　　“不回去，回家也没什么事儿，还不如在这儿看会书。”我想和她多呆一会儿，故意这样说。

　　“这样阿，那你好好看书吧，我先回家了。”李想起身准备离开。

　　“你现在回家？”李想神情有些犹豫，我心里一紧急忙说道：“我忽然也想回家了，正好顺路载你一程！”

　　李想默不做声，不知想些什么，我只好说道：“天都黑了，你一人回去很不安全，就算我替陈然送你回去的，这样可以吗？”听我这样说，她有些不好意思，我俩站在一起，我比她高出半头，她的眼睛特别亮，一直照到我的心里，然而这光亮和温暖也只是一瞬间，其实心里特不好受——我想和她一起回去，还得打着陈然的旗号，李想，你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俩走到宿舍楼前，她回宿舍拿东西，我把单车推出来，站在开水房前等她。

　　此时校园两边路灯已经亮了，黄微微的灯光下，围绕几只飞蛾，西南角的教学楼灯火辉煌，隔那么远，还能看到模糊的身影，映在窗户上，黑不溜秋的只能看到头颅的轮廓，再过两年，我也就那鬼样子吧，想想都可怕，而刘超现在就已经进入高三战时状态，我和李想走后，就剩他一人在教室里，他一人享有满屋的灯光，实在有些奢侈，但他如此努力学习，老刘虽私下说他虚伪，但课堂上却却屡屡赞扬，临走前我本想把后排灯关掉，想想还是算了，因为这点小事儿得罪他，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大好，虽说我不怕他翻白眼，更不怕打架，然而舆论向来总是同情那些用功读书的孩子——只要成绩好，即使内心卑劣，别人也会善待，偶尔犯了错，也情有可原，因此和这种人发生冲突最得不偿失。

　　何况我俩平时无任何交集，基本处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因为这个我犯不上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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