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3年，我初三刚毕业，从一所私立中学考到S中。

　　S中是S城最好的高中，其历史悠久，说起来颇令人回味。

　　五四运动发起四年后，新思潮跋山涉水，四年后方到S城，1923年S中成立，建校两年后，****党支部成立，一直到三八年，期间，校党委带领师生到各地开展破除封建迷信等活动，组织师生40多人进行示威游行，高呼“建立苏维埃政权”、“反压迫”、“争自由”等口号，城乡为之震动，三四年孙中山先生病逝，是年，无数学子毅然南下广州参加黄埔军校，很多人甚至客死他乡，后一位教育家为学校题了校训，四个字“敬业乐群”，一直延续至今。

　　****结束恢复高考后，S中重新焕发活力，二十多年坚持不懈地为无数高校输送数以万计的生员，这群人从S中飞出去后，足迹踏遍大江南北，“为祸”一方大学，号称“一车S中人，打遍一城人”，到我上了大学后，才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当时我在北京，完全感受不到S中人的强势，整个北京，S城一届出来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超过十个人，大学四年，除了夏雪，我就遇到过五六个老乡，而且联络一段时间后都开始向我借钱，随后，人就消失无踪了，从他们身上，我丝毫感受不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真情实意，泪汪汪倒是不假，因为他们欠钱不还，害的我啃了好长时间的窝头。

　　这些借钱不还的人后来听说都很有出息。

　　当年我在S中读书的时候，经常能够看到衣着光鲜的校友，这些人在社会上跌打滚爬，功成名就后，特别喜欢来S中看看，美其曰“故地重游，感谢师恩”：故地还是一如往日，师恩却无法再提，他们多年在外，见惯别人对他们曲意逢迎、点头哈腰，时间长了，已不会弯腰鞠躬，况且当年给他们传道授业的老师，现在退休的退休，跳槽的跳槽，有些人生命力不行，早已化作春泥不复存在了。

　　他们都是土生的S城人，鱼跃龙门、鸡变凤凰后，便忘记也曾就着窝头咸菜，埋头苦读十几载，幸亏考上大学，命运才得以改变。当年时常吃不饱饭，营养不良，饿的瘦骨嶙峋，前胸贴着后背，差点没死掉，现今肚里有油水了，他们故作矫情要到食堂吃饭，说是“忆苦思甜”，校方见多了他们嘴上的虚伪，虽属无奈，但表面功夫还得做足，因此，校长亲自带他们到食堂溜达一番，参观完毕后一脸抱歉地解释说还没到饭点，为了不耽误领导的宝贵时间，只好在S城国际酒店将就对付一下，领导们半推半就上了桌，席间，客气话说了一箩筐，无非是感谢学校当年的培养，祝S中明天更辉煌之类的言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们便摆出领导架子了，其中一人边剔牙缝边说道：“学校门前那条道儿怎么都是坑儿，该修了阿！”

　　其实，最好的柏油路就在S中门口，此路投入使用不过九年，还是S中70年校庆时，S城县政府投资两百多万修建的，当时红幅满城飞，口号震天响，上写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难不能难教师，再苦不能苦学生”，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为招商引资，幸好修了这条路，S中沾了便宜，前几年，路况较好，无人摔坏脑袋，竟出了几个市状元，这些状元接到喜报，校方安排他们骑驴游街，整个S城都得为他庆祝，硬生生把平整的柏油路踩得坑坑洼洼，里面都是驴粪，后来渐渐就不出状元了，校方百思不解，颇有压力。

　　校方盛情款待这些人，其实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是不得不请，二是拿他们装门面，以行骗家长。经过这么多年的宣传，S中犹如神话一样，被洗脑的家长认为孩子进S中读书，等于一条腿迈入名牌大学，所以抱此想法的家长，无不疯狂躁动，省吃俭用，勒紧裤腰带，托关系、送重礼，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弄S中读书，尤其是校庆时候，把这些人请到台上，大肆吹嘘一番，下面那群蠢学生，瞬间就被洗了脑，思维短路，脑细胞烧坏了癫狂起来，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眼睛冒血，并立下宏伟志愿，希望XX年之后也能上去露一小脸，并四处宣传S中多么的牛逼，那么多名人，随便提起一个，都如雷贯耳，电视上时不时还能露个面，家长从孩子嘴里知道这人是从S中出来的，对S中越发盲目的崇拜。

　　校方遵从领导的意见，筹集一大笔钱，把门前那条路里里外外修了一遍，自此以后，连续几年本科数量破千，还有一届俩人分别夺得江苏省文理双科状元，一时名声大噪，天南地北前来考察之人趋之若鹜，尤其是经济发达地区的都来此取经。他们匪夷所思的观察门前那条被翻新过的马路，此时，校方总面带微笑地解释道：“自从路修好了，成绩就上去了。”这句话让这些取经者有些茫然，回去传授经验时，不自觉就提起S中门口那条被驴蹄踩的坑坑洼洼的柏油路：只是稍微把坑填了，就能屡夺佳绩，让这些大城市的学生都羞愧不已，他们暗暗发誓，好好学习，等有能力了，就把S中搞臭，把驴杀光，驴皮熬成阿胶，以报当年羞辱之仇。

　　事实证明，他们取经成功了，这些学生受到刺激，奋发图强，没几年形势就变了，我那届之后，S中便每况愈下，为此，校方不惜重金，来回折腾那条路，恨不得贴上金砖，可依旧无法阻止这种颓势，时间到了07年，因为大环境的影响，社会飞速发展，寒门学子想“鸡变凤凰”已基本无望，不巧有那么一两个，扑腾飞出去，也飞不高，当然，考上名牌大学，他们自我感觉还是很良好，等三四年后，他们才能明白，前十几年的努力基本没什么用，改变他们命运的不仅仅是知识文化，也不是他们会不会扑腾，相当大的因素是爹妈、长相还有他们村地底下是否有煤。

　　好在此时S中正处于它历史最好的时候，它在S城，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隶属一流高中。二流高中则被几所私立学校牢牢占据，它们分别处在这个城市相对重要的位置，这些学校从2000年开始如雨后春笋，迅速冒出来，经过三四年的快速发展，要钱有钱，要人从S中挖人，几年下来倒也有模有样，虽跟S中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也能引以为傲了，硬生生把其他公立学校挤压的没了生存空间，基本招不到学生，偶尔来几个，也都是成绩极差或者有流氓潜质的人，因而，打架斗殴、舞枪弄棒成为一种常态。这些三流学校的学生向来被S中人看不起，连私立学校的都对其嗤之以鼻，为此，他们非常仇视我们，有时打篮球比赛，一不留神就干上了，拳脚相加，彼此像有深仇大恨，经常打的头破血流，这给我的高中生活注入了兴奋剂，也带来严重的后果，陈然为此就和名牌大学失之交臂，同样如此的还有韩鑫、陆羽，当然还有很多人，每个人都在迷惘，不经意间命运全被改变了。

　　不过，这些都还很遥远，此时，我刚满15周岁，正是精力旺盛特别能折腾的时候，来S中的第一天，我就爱上一个女孩儿，这个人就是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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