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肃清
不过半年，师父的门生就换掉了大半。
九乘月背着包袱走在山路上，迎面撞上的多是陌生面孔。越来越多的人慕名前来，但真正留下做学问的，却少之又少。
多半是想有个“通天阶”，以求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
黄求的入室弟子有三十多个，除了还未出师的，大多都在朝中领要职。其中最为显赫的是六师兄——邹宜，年近四旬，却是朝中最年轻的大学士。
在品阶上和丞相平起平坐，虽无实权但备受尊敬。
列星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他那样的人。想起这个九乘月不禁莞尔，但又感慨造化弄人，若是师父能收列星为徒，如果当年重伤的是她，而不是列星……
以列星的资质，这个愿望也不算痴人说梦吧。
“阿姐！”九乘月刚踏入竹林小院，就见到了神采奕奕的九列星，他的气色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九姑娘。”书璃笑嘻嘻地跑过来，接过九乘月身上的包袱，“谢天谢地，你可算平安回来了，列星少爷一直担心，王都的事情会不会牵连姑娘。”
九乘月接过九列星递过的茶，一饮而尽还觉得不过瘾，一路匆忙，她确实累坏了。看着弟弟开心的样子，倒是消解了不少疲惫。
“就属你消息最灵通，说吧，这几日王都发生什么大事了，让你这么担心阿姐？”
九列星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只要不牵连阿姐，都不算大事。
书璃也赶着卖乖：“九姑娘一定累坏了，我那儿有最好的槐花香，淡淡的，给你熏了，你进屋躺一会儿吧。”
“不急。”九乘月坐下来，“列星，王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若许姐姐还在王都，可会牵扯到她，牵扯到军侯府？”
九列星又为九乘月倒了一杯茶：“阿姐别担心，不会累及军侯府的。”
“出什么事情了？”九乘月好奇，虽然距离遥远，但王宫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和她息息相关的人。
九列星有点迟疑，才开口道：“明兰宫被封了，具体情形和缘由还不可知。但是丘海娘娘在前朝的势力，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好几大户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啪”地一声，九乘月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什么罪名。”
“卖国通敌。”九列星有些不安道，“此事也不能说完全与军侯府无关，只怕不日，东佘和南焱战火将起，若许姐姐她……”
“怎么会这么突然。”九乘月在王都时，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在军侯府的日子太过悠逸，以至于如此后知后觉。
“阿姐，你别想太多。”九列星还未变声，音色稚嫩，“你不在明兰宫当差已经很久了，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白煜……九乘月猛地站起来，匆匆忙忙道：“我去找师父，书璃，你照顾好列星。”
黄求正在书房与几个门生议事，九乘月在门外求见被拒。
一阵秋风，簌簌花落，潺潺雨滴。
九乘月穿的还是夏日的衣裙，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站在屋檐下，看着石板上圈圈连连的水晕，花草树木的影子，还有被淋的狼狈的雀鸟，张着嘴飞过。
等了一个多时辰，门生们陆陆续续走出，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撑起油纸伞消失在雨幕中，她拦了师父身边的书童，打探消息。
“九姑娘，老先生乏了，你明天辞行时，再说话不迟。”小书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进屋掩上了门。师父避而不见，可是知道了什么？
九乘月的心中没底儿，一种不安弥漫心间。
她像是失了魂儿一样，回到竹林小院，虽然是小雨，也湿透了她的衣裙。书璃见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姑娘这样子，被列星少爷见到了多担心啊，明日还要赶路，你要是染了风寒，再传染给少爷……”
书璃的话，九乘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担心白煜，切切实实地担心着白煜。一边担心，一边安慰自己，白煜是王子，王上再狠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样吧？
对，白煜还有曲从今。
有他那么聪明的谋士在身边，不会出事的。何况自己担心，有什么用呢？就算她在王都，她在宫里，也帮不上一点忙不是吗？
“阿姐。”九列星一脸埋怨，将搭在腿上的披风递给书璃。
书璃不情不愿，还是亲自给九乘月披上了：“九姑娘不爱惜自己，就是不爱惜少爷。”
“书璃！”九列星训斥道，“怎么跟阿姐说话呢？”
书璃生气地一跺脚，跑了出去。
九列星任由他去，看着姐姐一脸忧愁，闷闷道：“阿姐，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列星看着心里害怕。到底出了多大的事，阿姐在担心什么。”
“我……”九乘月语结，“没什么，我不想就是了。你的行李可准备好了？”
九列星开心地点头：“都准备好了。”他从来没想过，不过半年阿姐就能将他接到王都去住，只要能和阿姐在一起，过什么日子他都会很开心的。
第二日，军侯府的跟她一同前来的两个兵，把列星背上马车。九乘月在黄求的书房前跪着，久久不起身，她没想到临走，师父还是不愿见她。
书璃是师父捡来的孩子，从小就跟在列星身边，这次会和他们一起走。
“姑娘，我们要赶路了。”两个军侯府的人不敢来催，就让书璃来催，书璃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破地方。从小到大，他和列星少爷没少被欺负。
九乘月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师父，乘月求见。”
书房里毫无动静，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如果他们再不走，就无法在天黑之前赶到落脚的地方，列星身子弱，受不了夜里的寒气。
想及此，九乘月终于起身。
师父不想见她，她跪多久都没用吧？
马车渐渐驶离，书璃一路上哼唱着欢快的歌谣，列星也挂着兴奋的笑容，这一切都让九乘月不忍心破坏，她也佯装开心的样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青山。
书璃趴在车窗上，探头探脑：“姑娘，我们何时出州界？”
“大概要一日吧。”九乘月取了干粮和水，递给列星，“一路颠簸，可还吃得消？要是不舒服了，我们就再慢一点。赶在十六之前回去就行。”
驱赶马车的两个府兵听了，满脸黑线。他们这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侯爷下的命令是初八，那就绝对不能是初七或者初九，军令如山，怎可儿戏？
列星心情好，跟着食欲也好起来。
王都，长什么样子呢？姐姐信里描述的那个地方，是那么奢华和热闹，还有若许姐姐……虽然他已经不太记得，但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两天的路程，硬是摇摇晃晃了六天才到。
王都城门只开了一侧，听府兵说这几日，没有特令只准进不准出，盘查的格外严格。
“姑娘运气好，再晚走一天，恐怕就出不了这城门喽！”查车的是罗闲麾下卫都营的人，一见军侯府的马车，顿时和蔼可亲了不少。
九列星好奇心重，也掀开帘子露出个脑袋。
“小少爷长得可真俊！”一个年轻的士兵，倚着长矛，夸奖道。九列星听了咧嘴一笑，一口白白的牙齿：“我阿姐长得美，我像她。”
九乘月笑着摇头，捏了一把列星的脸。
几个人正有说有笑，远处来了一队身穿黑甲的禁卫，卫都营的人顿时打起精神来，他们是王上的亲军，没有王令极少出宫。
禁卫队指着九乘月，只说了两个字：“拿下。”
卫都营和军侯府的府兵，顿时变了脸色。他们都知道，九乘月是军侯府的贵客，是未来军侯夫人的结义姐妹。可是……禁卫队是王上的亲军，有权无令逮捕任何人。
九列星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
“你们别动我阿姐。”他喊着，恨自己没有一双能走路的腿。
九乘月听见列星的声音，顿时冷静下来：“列星别闹，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去军侯府找若许姐姐，不准捣乱。”
“我……”九列星委屈巴巴的。九乘月被禁卫队扭着带走了，临走前心中想着，幸好只是她一人。
马车就像□□，一进军侯府就没了安宁。
“若许，你冷静一点。”罗闲安抚住六神无主的连若许，心里却如有千斤顶。
禁卫队出动，事情非同小可。这几日多少和南焱有关的庞大家族，纷纷倒台，王上杀心已起，必定毫不手软。
还有八天，就是他和若许成亲的日子，在这个关口抓了九乘月，怕是触及了王上的底线。
会是什么呢？罗闲怎么都想不明白。
“侯爷，我求求你，救救乘月。”禁卫队的手段连若许是听说过的，他们动不动就用刑，屈打成招，乘月一个女孩子怎么经受的住。
九列星坐在那里，像是不存在一般，安静的可怕。
“我去见王上，也许和明兰宫有关。”
如果弄不清楚前因后果，冒然求情，只会害了九乘月。如果只是明兰宫的事情，九乘月的性命应该无碍；可是如果牵扯到厉云雨……
罗闲皱眉，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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