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好半晌，成景帝才抬起目光，看向门口道，“宣沈相觐见。”

　　门外的李冠英应了一声，没多时沈君澜便推门而入，他抬手朝成景帝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成景帝抬了抬手，“沈卿不必多礼。”

　　沈君澜立直身子，目光看向桃倾的手上，瞥见一抹明黄便知桃倾的警报已经解除了。

　　成景帝道，“宣见沈卿，是因为朕有一事想与沈卿相商，希望沈卿能够公平公正地给朕一个答案。”

　　沈君澜颔首，“陛下请讲，臣义不容辞。”

　　成景帝看向桃倾道，“你的夫人希望朕能够放了宋衡一党，沈卿以为如何？”

　　沈君澜闻言蹙眉，“不知陛下是如何想的？”

　　成景帝道，“你只需告诉我，放还是不放？”

　　沈君澜拱手道，“臣以为，放虎归山实不是明智之举，当初他们跟着宋衡胡作非为，如今宋衡虽死，但其中不乏一些野心不死之人，若是他们卷土重来，我们不一定能入此次一般顺利解决，但是……”他顿了一下道，“臣知道他们之中不乏许多身不由己之人，若是全部杀了只怕杀孽过重，于陛下而言不利。”

　　“所以，沈卿以为该当如何？”

　　沈君澜道，“臣有一个主意，不如就想一个办法将这两类人区分开来，陛下可以假意先将这些人贬出京都，下令他们从今往后皆不可踏入京都一步，若是中有心中不甘之人，必定不愿意离开，到时一定会想办法留下来，那我们只需要放出陛下微服出宫的消息，自然会有人送上门来，如此便可将其全部抓获。”

　　成景帝闻言挑了挑眉，“沈卿从前可不是这般喜欢麻烦之人，但凡有威胁之人你必定一个不留，如今却是为此煞费苦心，着实令朕惊讶。”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向桃倾，言下之意一目了然。桃倾顿时就想到了当初琴什那件事，若不是自己阻止，公子当时就下令将所有有关之人全部杀了，其心狠手辣程度其实丝毫不必宋衡弱，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件事朕还需要同百官们商议，待明日早朝之后再行定夺。”成景帝最终拍板定案，虽然还是没有给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桃倾心里头大石还是渐渐放下，有希望总好过成景帝直接下令的好。

　　次日早朝可谓是一团糟，对于成景帝的提议有人强烈反对有人坚持赞成，还有人不言不语保持中立。

　　户部尚书道，“陛下，那些人对咱们大成这般不利，若是此番放过他们无异于放虎归山，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陛下！”

　　刑部尚书道，“陛下，臣以为不然，陛下提出的方法可以排除掉许多贼心不死之人，即使不能完全排除，最后留下的几个人也造不成什么威胁，而且将剩下所有人都贬出盛京，那些人即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进得了京，如此一来不仅能感化一些人，百姓们也会因此更加信任效忠陛下，两全其美，又何乐而不为呢？”

　　逸王道，“儿臣以为，此做法不妥，父皇应当知道宋衡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手底下做事之人又能有多少良善之辈？若是真的放虎归山可就得不偿失了。”

　　太子左右为难地看着两方人马争论不休，实在不知道应该帮哪一方才好，索性傅太傅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安静听着便可。

　　“父皇，”晋王出列，“儿臣认为，为君者当以仁善治国，余孽人数众多，若是全部击杀，只怕会引起百姓们的反抗和震荡，若是杀一些人放一些人，不仅可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还能让百姓更加爱戴父皇，更何况，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知错能改便善莫大焉，若是父皇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能够从此感激父皇，还能免去一些牺牲，也着实是大善之举。”

　　“老七此话儿臣不赞同，儿臣还是坚持认为斩草除根才是免除后患的最佳策略。”逸王道。

　　成景帝被他们吵得头痛，索性直接将问题丢给沈君澜，“沈卿以为如何？”总归这件事是他们夫妻俩求的，也合该他来解决。

　　沈君澜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实际早在许久之前宋衡就已经失了人心，他为了达到迷惑逸王殿下取得其信任的目的，将自己的人一次又一次献出，不顾自己人的性命，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开，他手底下那些早有不满的人必会乘兴而起，不再效忠宋衡，届时陛下放过他们那边是于他们的大恩，他们必然不会再有逆反之心，至于其他心有不甘之人，还是依照陛下的计划行事，臣以为十分可行。”

　　成景帝嘴角抽了抽，现在把功劳归在他头上了，这拉拢他的办法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轻咳一声，成景帝道，“既然如此，朕便将此事全权交给沈卿和晋王来负责，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臣（儿臣）遵旨。”

　　成景帝一道无罪释放但是其永不能回京的圣旨下，举国震惊，百姓们欢呼雀跃，赞扬成景帝的同时也开心这件事总算是过去了，从此就再也不用担心战争，大街上每一处都透着其乐融融的氛围。

　　很快宫中就传出消息，陛下要亲自微服出宫的消息传出，百姓们在街道两旁恭迎，人生难得能看见尊贵无匹的陛下一回，所有人都兴奋得不行。

　　直到成景帝的圣驾从宫中出来，大摇大摆地上街，在百姓们欢呼雀跃声中朝着大街小巷而去，正当百姓们沉浸在这难得的喜悦之中时，从天而降数十名黑衣人，二话不说就朝着成景帝的圣驾砍去，百姓们的欢呼变成了惊恐的呼喊，现场一片混乱。

　　然后让百姓们震惊的情形出现了，他们的陛下变成了威名赫赫的晋王殿下，与刺客们战作一团，然后很快就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批的禁军和穆家军，将刺客们团团围住。

　　百姓们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刺客们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全数捉拿，第二日陛下就下旨将这些贼心不死的人全数处斩。

　　百姓们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些不满足就此平凡度过的人居然还妄想对他们的陛下不利，或者是给宋衡报仇的人。

　　至此前朝的事情算是翻过了篇，桃倾软磨硬泡地求着沈君澜帮她求情，让陛下答应让司玉留下来，主仆俩这才算是劫后余生。

　　“来，为我们能大难不死干一杯！”桃倾端着一杯厨房那边拿过来的桂花蜜坐在听澜院的院子里，跟新月和司玉举杯。

　　新月不情不愿道，“这花蜜虽说不是酒，但也是发酵之后的东西，你可不能多喝！”

　　桃倾睨她一眼，“就你懂得多，我不告诉你你能知道吗？！还发酵呢，你知道发酵是怎么做的吗？”

　　新月委屈地抱着花蜜挪的远远的，当然还不忘吐槽一句，“好心当做驴肝肺。”

　　司玉在旁道，“小姐，新月姐姐说的对，您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这些东西还是少吃为好。”

　　桃倾烦不胜烦地拿了一块糕点堵住她的嘴，“怎么连你也来管我了？你可是我的人，必须要站在我这边，不准帮着她说话，知道了吗？！”

　　司玉可伶巴巴点了点头，桃倾这才满意地收回手，“如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呢就都开开心心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光是想想这样的日子都激动！

　　司玉好不容易把糕点咽下去，闷闷道，“您之前答应等事情过去就会带新月去看望小少主的。”

　　桃倾，“……”

　　“成成成，带你去还不行吗？！”

　　“不行！”新月立马又跑回来阻止，“上一回就让你偷跑出去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墓地里阴气那么重，你受的了，你肚子里的小主子也受不了啊！要去也得等你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再去！”

　　桃倾默默看着她不语，如果告诉新月，十个月以后她连个空气都生不出来，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想了想，桃倾还是默默把话给吞了下去，新月这张大嘴巴靠不住，她朝司玉看去一眼，后者立马会意，抬手一个手刀就落在新月脖子上。

　　“新月姐姐，对不住了。”司玉将新月抱进屋里的小床上安置好，然后跑出来眼巴巴地看着桃倾。

　　桃倾被她的小眼神看得心软，道，“走吧，咱们从后门出去，别让人发现了。”

　　司玉连忙点头，两人匆匆忙忙地往后院跑去。

　　从府里出来，两人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城门口，要想在天黑之前赶回来必须片刻都不能耽误。

　　娄家的墓地设在盛京城外三里地，一处风水极佳的地方，桃倾上一回来过便知道该怎么走，便带着司玉精准地找到了宋惜羽的墓碑所在。

　　司玉噗通一声跪在宋惜羽的墓前，眼眶红红声音哽咽，“小少主，司玉对不起您，没能保护好您，到现在才来看您。”

　　桃倾没说话，她从衣袖里掏出方才从府中带来的桂花蜜倒在墓前，喃喃道，“这是厨房新做出来的花蜜，你也尝尝。”

　　司玉在一旁抽抽搭搭地哭，桃倾轻叹了口气，抬手轻触墓碑，“原谅我救不了所有人，我也不能拿大成国的安危开玩笑，现如今宋衡已死，他一定已经去找你了，你们兄妹二人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往后就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要再想着什么复国，什么大计了，好吗？”

　　回答她的当然只是一片空寂，只有呜呜的风声在响，桃倾道，“惜羽，如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原谅我的自私，选择了遗忘过去，人生苦短，我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在仇恨之中度过，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余生我只想平平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不念过去，不计将来，爹娘的仇我报不了，但是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伤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即使在成景帝面前说的有多么好听，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实际都只是用来迷惑成景帝的，桃倾根本放不下宋惜羽的死，也不愿意放过赵奕，爹娘的仇她不知道究竟应该找谁来报，但是宋惜羽的仇，她一刻也不会忘记！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桃倾眸中带泪，却依旧笑吟吟道，“那个时候我才两岁，但是因为我拥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我很早就学会走路，学会写字，学会说话，那个时候你都还只能咿咿呀呀说话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嘲笑你，嘲笑你笨，那个时候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我说你笨，你还傻乎乎地对我笑，可能你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我却记得一清二楚，七岁那年，我爹娘离世，我还和你哥哥吵架，躲在山洞里不出来，也是你大晚上的跑来漫山遍野地找我，结果你差点把自己给走丢了，到头来还是我找到的你，然后背着你回去，你都不知道，我当是可恨你了，恨你麻烦，自己都找不到路还来找我，还要我背你。”

　　想起从前，桃倾眉眼间染上笑意，“四年前我决定离开你们，自己出去静一静，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恨你们的，我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兄妹，我爹娘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也是你，死死拽着我，不让我走，甚至和我大吵大闹，以死相逼，至今回想起来，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可真是幼稚，如果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这四年一定一刻不离地陪着你，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寸时光，可惜，时光不能倒流，一切也都已经回不去了，惜羽，我希望你在那边好好的，那里有你的父皇母后，你的哥哥，在活着的时候享受不了的天伦之乐，死后一定要实现，我会一直想着你，记着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了你。”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辅国公和夫人也都很想念你，他们是真的把你当成女儿来看待的，你看你多幸福啊，有那么多爱你的人，所以，你不要感到孤单，大家都会想着你念着你，也会时常来看你，知道吗？”

　　桃倾双眼放空，仿佛看见了过去，看见了曾经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过去。

　　“小姐。”司玉有些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衣袖，桃倾的样子让她担心，看起来就仿佛丧失了生气的娃娃一般，随时随地都能离她远去。

　　桃倾回过神来，笑着擦了一把眼泪，“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司玉乖巧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扶着她离开。临走之际，桃倾还是忍不住回头来看了一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https://www.biqudu.com/129_129098/7060437.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biqudu.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