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沈君澜回府的时候桃倾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不能出府，别的也什么都不让做，再不吸收一点阳光她真的会发霉的。

　　新月和雨嬷嬷桂嬷嬷三个人一左一右一后地守着她，生怕她有个磕着碰着的，见沈君澜进来，忙要见礼福身。

　　沈君澜微微抬手阻止了她们的动作，然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三人低头看了正沉浸在自己的悠闲时光里不可自拔的桃倾一眼，继而安安静静地前后退出院子。

　　沈君澜悄无声息地靠近桃倾身边，桃倾似有所觉，“新月，你又要做什么去？”

　　沈君澜没说话，在她身旁蹲下，右手抬起搭在她额头上贴了贴，桃倾立马察觉到异常睁开眼来，弯眼一笑，“你回来啦？”

　　沈君澜微微颔首，“怎么样？身体可有不舒服？”

　　桃倾摇摇头，“什么感觉也没有，你说我是真的怀孕了吗？为什么别人那些嗜睡呕吐的状况我都没有呢？”

　　说着她把手贴到小腹上，有些疑惑地拧起眉，按理说肚子里多了个东西她应该是会有感觉的吧！可是她真的一丝一毫的感觉都没有。

　　闻言，沈君澜眉眼几不可见地深了深，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说，没听到回答桃倾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可是今日进宫不顺利？”

　　沈君澜摇头，沉默半晌，他抬头看着桃倾的眼睛，试探着道，“若是陛下放过你的条件是要你将功赎罪，你可愿意？”

　　桃倾奇怪道，“如何个将功赎罪法？”

　　沈君澜道，“前朝太子的行踪以及前朝一干人等的藏匿地点，若是你将这个说出来，陛下会放过你。”桃倾蹙了蹙眉，“意思就是，我若是不说，他就不放过我？”

　　沈君澜摇头，他抬手握住桃倾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吻，“你若是不愿意我便再想别的办法，断然会护你周全。”

　　“什么办法？”

　　桃倾有此一问沈君澜便明白了她的想法，“带你走，离开这里，远离朝堂江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平凡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栖，那里没有皇上没有纷争，只有你我二人，你说好不好？”

　　桃倾敏感地抓住他话中的字眼，“为什么是你我二人？那我们的孩子呢？”

　　闻言，沈君澜低头看向她的肚子，半晌不语，桃倾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有些难以接受地问，“我其实并没有怀孕对不对？”

　　沈君澜站起身将她拥入怀里，“只是暂时没有而已，将来会有的，眼下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将来，别伤心，也别难过。”

　　桃倾心里有些堵，抱着他的腰没说话，沈君澜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后背，“若是不这样做，母亲很难接受，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孩子这件事急不得，要讲求缘分。”

　　桃倾把脸埋在他怀里，重重点了下头，“我知道。”虽然理解也知道这么做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极大的落差还是让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明明前一秒才得知自己怀了孩子就快要为人母，可是下一秒就被告知怀上孩子是假的，只是为了保住性命的权宜之计，换做谁只怕一时也接受不了。

　　“可是这么做了，将来要怎么收场呢？”桃倾不免担心，怀胎十月，肚子会越来越明显，而且依照成景帝和沈老夫人那般谨慎的人，只怕时不时就要让御医来把把脉，若是被发现是假怀孕，岂不是弄巧成拙？

　　她所担忧的沈君澜自然是提前已经想好了，闻言他道，“昨日给你服的药里有甄言专门配的药方，会将人的脉象错乱，让人产生一种怀孕的错觉，也就是说即使让别的御医来给你把脉他们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有孕，至于将来要如何圆这个谎，那自然是我们再继续努力努力，争取尽快怀上。”说着他就俯身将桃倾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桃倾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我若是愿意供出宋衡的所在，是不是陛下就可以不计较我的身份，也不为难于你？”

　　沈君澜挑眉，“我已经从陛下那里拿到圣旨，一旦你帮助我将前朝余孽一网打尽，你就算是将功赎罪，自然是无罪释放。”

　　桃倾咬了咬唇，“可是我有两个条件。”

　　沈君澜脚步微顿，“什么条件？”

　　桃倾道，“第一，我有一个侍女名唤司玉，现如今她在宋衡的手上，我必须要在确保她的安全之后才能说，第二，这一切都是宋衡的计划和野心，其他人也只是听命行事，而且有许多人实际上并不是前朝的人，而是因为宋衡对其有救命之恩所以才选择效忠的，虽然里面不乏一些野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的，但是我相信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而且本性善良的，他们只是想得到属于自己的安宁，我不希望因为宋衡把所有人都牵连了。”

　　沈君澜随即便道，“第一条我可以答应，但是第二条我只能选择性答应。”

　　桃倾抬头看着他，沈君澜接着道，“如你所说，他们之中有人是无奈之举是无辜的，但是也有不少是本身就心怀不轨，我只能放过那些被逼无奈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

　　桃倾拧眉，“事实上，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朝廷根本不给前朝之人容身之处，他们也是逼不得已才会想要复国，想要求得一席安稳之地，这其实算不得错吧。”

　　沈君澜摇摇头道，“你想错了，或许是你不记得了，当初达成初建国之时，对前朝北姜的所有人都是宽容处理，更是不曾伤害百姓们一丝一毫，而且愿意归顺的朝廷官员甚至是皇族后裔，陛下也愿意放过，只是那些人野心不死，想要当初的荣华富贵和奢靡生活，再加上宋衡煽风点火，才聚集起了这么大一个复国势力，

　　你应该知道，以当初宋衡和你父亲几人的残余之力，要想逃过大成的天罗地网根本就是负隅顽抗，若不是当今陛下仁慈，也不会留下今日这般祸根，你以为那些人都是善良被逼无奈，实则是他们的野心使然，不甘平凡，或许是有少部分的人因为身为前朝之人于心不安，所以才不得已加入这个组织，但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我很难保证还会再一次留下祸根！”

　　所以说沈君澜能够坐到今日这个位置，他不光有才华有能力，他还有一双看遍风云的眼睛，一切的善恶都逃不过他的眼，他能看清楚是非，分清楚利弊，并不会因为桃倾的善良和宽容而更改自己的底线，因为这是对朝廷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桃倾自然也理解他的意思，只是她从来没有和宋衡手底下的那些人接触过，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从宋惜羽那边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本性善良的姑娘，只是因为宋衡而理所当然地走上这条路，而且她一直记着苏将军对他们兄妹之间的恩情，也一直都将桃倾当做姐妹相待，她是真的不希望因为宋衡连累所有的人，也不希望自己因为自保而牺牲掉那么多条性命。

　　见她犹豫，沈君澜将她放在榻上，跟着坐下来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你要相信，以宋衡的为人，他不但不适合做君王，就连最基本的上位者都不够资格，他可以随意舍弃自己的棋子，以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若是真的让他继续下去，他会做出来的事情只会更加可恶，甚至牵扯上百姓，这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即使会因此牺牲掉许多人，可是他们之中几乎都是背着许多条性命的，要说他们无辜真的不是，你应该知道，或许就因为你今日的一时仁慈导致后果不堪设想，明白吗？”

　　桃倾有些难受地闭了闭眼，“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我没办法立刻告诉你答案。”

　　沈君澜也不逼她，“好，你先好好想想，我会先想办法把司玉救出来。”

　　桃倾点了点头，一把拉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上，沈君澜抬手揉了揉她露在外的头发，“我先去安排，你好好休息。”

　　半晌后，桃倾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已经不见了沈君澜的踪影，她轻轻呼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蹙起眉，虽说宋衡做的事情都不值得原谅，可是她不得不替其他人考虑，说她圣母也好，懦弱也罢，她并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牺牲掉别人，即使宋衡有一千个一万个该死，可他身后还牵扯着许许多多的性命，她必须要慎重。

　　沈君澜并没有离开听澜院，而是到了隔壁暖阁，墨瞳和流夕早早地等候在内，见他进来各自拱手见礼，“公子。”

　　沈君澜淡淡颔首，“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墨瞳和流夕相视一眼，道，“已经可以确认逸王殿下身边的那位苏先生应该就是前朝势力安排在殿下身边的人，只是目前还不知道他具体身份为何。”

　　沈君澜点了点头，“继续查，务必知道他的身份，你们只需要往着身份高一些的地方查，此人能够潜伏到逸王身边，说明宋衡对其极度信任，或者说身份并不一般，更或者，他也许就是宋衡本人。”

　　墨瞳和流夕相继点头，“是。”

　　沈君澜看向流夕道，“琴什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流夕道，“已经让宫里的人在陛下耳边提过了，只是太后有意护着她，陛下暂时也不好对她做什么，除非是有实锤的证据，眼下就只有找到宋衡，这易容之术本就是前朝一名术士所擅长之能，这**只怕也是宋衡拿给琴什的，只要他亲口承认，即使太后护着她，陛下也定然不会放过！”

　　沈君澜点头，“动作尽量加快些，此外让人看着沈府那边，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老夫人和公子少夫人，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墨瞳道，“属下已经让席叶带人过去了，定会保护好老夫人他们，请公子放心。”

　　沈君澜点了点头，看向流夕道，“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宋衡那边有一个名唤司玉的侍女，断了一截小指的，你想个办法查到此人，她行迹特殊应当会查到线索，只要能查到他或许就能找到宋衡，但前提是，你务必将此女子安全无虞地救出来，带回府来，明白了吗？”

　　流夕半点异议也无，“属下明白了。”

　　沈君澜再度颔首，“现如今我们的一部分人都调到了沈府，府中防卫稍稍弱了一些，但是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一旦桃倾那边说出宋衡的行踪来，宋衡或许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也不一定，务必要看紧了！”

　　这还是沈君澜头一回亲自交代他们府中安危之事，平日里本就跟铁桶一般的守卫，得了此命令，墨瞳面上一派严肃冷漠，“公子放心，属下定然竭尽全力。”

　　交代好这些，沈君澜对墨瞳道，“你现在去穆将军府一趟，就说我有要事找穆小将军相商，让他务必速来府中一趟。”

　　近日，有机敏者发现了一个问题，盛京城内的禁军似乎防守越来越森严，几乎时时都看见有禁军在街上巡逻，禁军统领程将军也是时时都在街上来往，就连穆小将军都三不五时地带着穆家军在街上晃荡，这般谨慎的作为很快引起了慌乱和各种猜测。

　　而一直在府上的桃倾并不知道这些变化，近两日就只是一直在纠结说与不说，各种犹豫不决。

　　是夜，她正准备睡下，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响动，她立马拢好衣衫，正准备吹灭蜡烛的新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怎么了？”

　　桃倾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抬手示意她找个地方躲起来，新月被她这副模样搞得有些懵，但是一想到那日逸王带人闯进来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地听话地找了个角落蹲好。

　　见状，桃倾才目光冰凉地看向窗外，“既然来了就出来吧！躲在外面咱们也不好交流不是？！”

　　外面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闭的窗户一开一合，从外面跳进来三名蒙面黑衣人。

　　桃倾一眼认出为首之人，轻笑道，“想不到少主竟然也亲自来了！”

　　来的三个人都是一身黑衣，以黑布遮面，只是桃倾能从他们的眉眼间分辨，另外两个人虽然看不出是谁，但是第一个宋衡一双眼睛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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