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有了喜欢的人
屋内很黑，也很空旷，除了正对着门的灵位上摆放着两块冰冷灵牌外，只有两盏白烛在无声地燃烧低泣着。
桃倾用极缓慢的速度往前走，面上白无血色，眼眶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每走一步，仿佛都用去了她毕生的力气。
终于走到灵位前，她双手颤抖着轻抚灵牌上雕刻的字。
‘北姜护国将军苏秉恙’
另一块灵牌上写着，
“苏秉恙之妻桃勿忘”
两块灵牌的右下方都刻着小字，
“不孝女苏倾”
“爹，娘，女儿回来看你们了。”她抱着两块冰冷的灵牌呆呆道。
回应她的，除了无边的冷寂和孤独心痛之外，别无其他。
一滴泪从框中滚落，‘啪嗒’落在灵牌上。
“爹，娘，原谅女儿这一年都没能力回来看你们一眼，为了给你们报仇，女儿帮着太子复国，帮着他杀人，如今双手早已染满鲜血，你们可千万不要嫌弃女儿。”
她颊边带笑，脸上淌着泪，一字一句说着，悲恸而无力。
“女儿这一年不是不回来看你们，是女儿为了报仇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把她放出来了，你们一定知道是谁，我以为这一辈子都会是由我来掌控这具身体，可是近些日子，我发现越来越控制不住她了……”
“一旦她听到跟沈相有关的声音，她便强硬地与我争抢，如今我已是不能再随意掌控自己的身体，今日她便是要阻止我，我差一点没赢过她，
爹，娘，这么多年，女儿从来没问过你们，你们更喜欢哪一个我，因为我不敢，我知道她天性活泼，惹人喜爱，而我就是她的反面，是另一个她，冷漠又无情，阴鸷而嗜血……”
“女儿从来不敢问，因为她一直以来都被人喜欢，而我，永远都是活在黑暗中惹人讨厌的东西，我已经在无尽的黑暗中活了二十年，我不希望这一生的百年，我依旧只是她的附属，我也是人，我也有思想，有感情，凭什么我只能活在黑暗里，只有在她受欺负受伤害的时候才能站出来保护她？”
“凭什么所有的负面情绪，所有糟糕的黑暗一面都要停留在我的记忆中，而她永远那么开心快乐，这辈子，从一出生起，我便是身体的主人，她才是我的附属品，你们不知道，我有多么开心，有多么感激你们……”
“是你们解救了我长达二十年的孤寂和痛苦，我学着尝试着关心你们，爱你们，可你们总是喜欢拿奇怪的眼神看我，只有当我变成她，你们才会露出真正疼惜我的表情，才会把我抱进怀里呵护，可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你们也要像那些坏人一样，用不一样的眼光看我？”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吗？如果不是那个胆小鬼不愿意面对这些痛苦肮脏的事情，想要逃避，不会保护自己，我又怎么会出现，明明是我解救了她，时时保护着她，可她却一心想将我扼杀，真是个不知感恩自私自利的小人！”
说着说着，她突然笑了，灿红的眼角满含嘲讽，“如今她有了喜欢的人，更是时时想将我挤出去，生怕他看见我这肮脏腐烂的一面，她可真是自欺欺人，我不就是她吗？哪怕她再逃避再反抗，刻意去忘记，我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出现，永远，她都不可能把我赶走……
而早晚，我会让她彻底消失。”
“爹，娘，你们千万不要怪我，既然有了我，就不该让懦弱而胆小的她存在，我才是更适应现在这个时代，更适合弱肉强食的人。”
她眸中一点清辉，泛着残忍而嗜血的光。
便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从门框上透进屋的唯一光芒被一道身影遮住。
桃倾杏眸微眯。
“至于婚约……”
“小姐，少主回来了。”
司玉的声音在外响起。
桃倾收拾好情绪站起身，“知道了。”
她拿了两柱香在白烛上点燃，作揖上香。
然后才整理好皱起衣裙去开门。
屋外，男子一袭玄色锦袍逆光而立，深邃的五官在逆光之下显得更加立体神秘，他面上含笑，温润的桃花眼微微挑起，恍若清晨的第一道曙光，在每一日普度着众生。
桃倾朝他福了福身，“少主。”
宋衡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无需多礼。”
桃倾动了动手腕，收回手，“桃倾今日没有得到少主的准许便私自跑了回来，还望少主恕罪。”
“无妨。”宋衡眸光微闪，看了眼自己悬在半空的手，继而往她身后看去一眼，“我想进去上柱香。”
桃倾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好堵住他进去的地方。
“方才我已打扰他们多时，少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她不着边际的拒绝令宋衡面上笑意一淡，眸色有片刻的僵硬。
“……好。”
他收回手，转身离开。
桃倾合上门，也随他离开此处。
“小姐，您和少主说什么了？我怎么看他好想不太高兴的样子。”司玉在一旁小声问她。
桃倾面色也不是很好，闻言，沉声道，“不过是些平常的事。”
司玉纳闷儿地‘噢’了声。
宋衡一路出了院子，过了紫竹林，直接往山间走去。
桃倾默默跟在后，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距离院子差不多有约莫半柱香路程的距离，有一处从上而下的溪流将山林隔绝为二。
宋衡负手立在溪边一块大石旁，声音随着溪流声缓缓响起。
“还记得这里吗？苏将军还在的时候，我们最爱来此处玩闹，一转眼已经十年过去。”
桃倾面无表情地看着溪流，沉默不语。
宋衡也不介意，自顾说着话，“十年来你沉默寡言，闷闷不乐，我知道，因为苏将军和苏夫人的死，你至今耿耿于怀，也不再对我和惜羽交心，甚至远走极地四年以逃避悲痛，可是倾儿……”
说到此，他情绪似有极大的波动，声音渐沉，“十年，已经过去了十年，纵使你对我有再多的恨，也该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如今，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便应该冰释前嫌，才能更好地实现复国大计。”
桃倾站在他身后，杏眸看着无尽的远方，声音悲恸而消沉，“对你而言，流逝的仅仅是十年的时间，可对我而言，流逝的不仅是时间，还是爹娘的陪伴，当初，我爹为了救你兄妹二人，不惜拿我去和敌军首领交换，用我才是真正北姜后裔的谎言救出你们，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以身犯险，为了救我失去半条性命，最终久治不愈，撒手人世，
若不是如此，我娘也不会整日郁郁寡欢，因为思念爹爹过度落下病疾，最终留下我一人在这世间漫无目的地活着。”
“倾儿……”
“少主不必多言。”桃倾打断他，“我答应过你的事必会做到，就算不为复国，为了我爹娘的仇，我也一定会帮你。”
“倾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宋衡蹙眉，“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能对我敞开心扉。”
桃倾抿唇不语。
宋衡转过身，走到她面前来，抬起手欲摸她的脸。
桃倾后退一步避开，“少主，还请自重。”
宋衡面露不满，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语气低沉，“倾儿，你我自来有婚约在身，难道我想碰一碰你的资格都没有吗？”
桃倾皱着眉挣扎，却被他越抓越紧。
“少主，还请放手！”她彻底沉下脸，声音冰冷刺骨。
宋衡自嘲一笑，无力地垂下双手，“原来一直以来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我。”
桃倾偏开头，嘴角勾起一抹凉薄而讽刺的弧度。
“算了，先回去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宋衡已然打理好情绪。
“且慢。”
桃倾沉眸看着他，“我今日来此还有一个原因。”
“何原因？”
“今日出城之时，司玉从娄颜那里拿了一块灵牌，乃是逸王所有，你和逸王达成了什么协议？”
宋衡目光偏向一旁，“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没什么问的。”
桃倾冷笑，“这就是所谓的希望我能敞开心扉，你们做什么事都瞒着我，要我如何对你敞开心扉？”
“倾儿，这件事不一样，我与逸王之间的事乃是为了我们的大计，不说也是为了你好。”
“是吗？”桃倾冷嘲，“那是不是往后，我有什么事情也该瞒着你们，因为这也是我认为为你们好的？！”
“倾儿……”
“好了，你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但是往后，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干预我的任何决定，因为这是为了你们好。”
桃倾说完，转身便欲走。
“倾儿，那日在‘醉卧美人’……？”
“那日不过和少主开了个玩笑罢了，少主不必放在心上。”
桃倾头也未回，身姿笔挺地越走越远。
司玉过来时，只看见宋衡一人神情莫测地站在溪流边。
“少主，小姐她……”
“你密切注意她的举动，有任何情况必须即刻向我汇报。”
“是。”司玉敛目。
……
宰相府
“找到了吗？”
“还没有，府里上上下下，京中三条街里里外外都找过了，没有看见桃姑娘的踪迹。”
“继续去找！”
墨瞳沉声落下一句。
一群黑衣影卫四散二区，呈地毯式搜索铺陈出去。
暮色四合，宰相府内灯火通明。
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带回来的消息，依旧是没有找到！
墨瞳沉肃着脸进书房，里面黑灯瞎火的，连跟蜡烛都没有燃上。
一抹素白的身影立在窗前，看不出情绪，只浑身散发的阴沉气息足以将人淹没窒息。
“公子。”墨瞳走上前，在他身后抬手一拱。
“找到了吗？”
他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丝毫起伏，可墨瞳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桃姑娘午时出府，至今未归，他们找了整整三个时辰，将盛京里里外外都翻了个底朝天，却连一丝消息都没找到，整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般。
“公子，……还没找到。”
他落下一句，愧疚地低下头。
他手下影卫从来没有像今日一般废物过，找一个人找了三个时辰还没有找到一丝一毫关于她的行踪。
“废物！”
面前之人一拳将面前的窗户破了个大窟窿，声音压抑着难掩的怒火与焦急。
墨瞳垂下头，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我亲自去找。”
落下一句话，沈君澜快步出了书房。
墨瞳连忙跟上去。
宰相府对面一条小巷子拐角处，一人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眼珠子咕噜直转，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府中众人，很是心悸地摸着心脏。
娘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睁眼居然睡在这巷子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还黑漆漆的一片。
就跟中了邪似的，她白日明明在一支楼和娄颜打太极，一觉醒来居然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而且头痛欲裂，就跟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似的。
而且天都黑了，她这么晚回来先，公子不知道气成了什么样。
她默默收回脑袋，琢磨着待会儿要怎么解释。
若说一不小心在外面睡着了，定然没有人相信。
要不然就说她鬼打墙，迷路了？
不行不行，这借口也太逊了！
那就说她被被人绑嫁勒索，然后在她的聪明才智下化解了，然后成功脱离了苦海……
这个借口好，公子知道她受了难，定然心疼她，然后舍不得罚她，然后她就能顺利过关。
想好此，桃倾猛吸了两口气，鼓足勇气走出巷子，往府门口走去。
“桃姑娘，这是桃姑娘……”
“谢天谢地，可算是回来了！”
苦寻无果的一群人见了她，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兴奋地‘嗷嗷’直叫。
“快，去禀报公子。”
桃倾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紧盯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桃倾一脸莫名地众星拱月般入府，还没想清楚他们这番举动是为何，周围的人齐齐顿步，朝着前方福身拱手。
桃倾抓这脑袋继续走，走着走着，突然撞上了一堵人墙。
她正要抬头，后脑勺突然被人死死摁住，将她的脑袋埋进怀里，紧紧抱着她。
桃倾懵了两秒，这开场白，不太对啊。
难道不是对她大发雷霆，穷凶恶极，怎么就跟几年不见了似的，勒得她都快喘不过气儿了。
对了，公子一定是想用这样的办法惩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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