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梦一场
“必栗真的妥当？”灵枢慢悠悠地晃在倾城身后，质疑。
“异兽凭梦境来断定强弱，既然封闭了五感，它也就无法感知到其他活人的存在，所以目标应然只有我们二个。”签订完丧权辱国条约的倾城面无表情面对一切质疑。
“两个，你认真的吗？”汲取了念力心满意足的灵枢继续质疑，语调越发欠打。
“对了，你的猫呢？不是在马车里睡觉？”不仅质疑还乱岔开话题。
刚怂了不过一刻的倾城甩了甩头发，没好气地瞪过去。“问题怎么那么多，你是不是想吵架？注意一下紧张严肃的气氛好不好？”
“气氛？你三岁？”灵枢毫不客气地发出嗤笑声。
伸长手扶住她的后脑，微微用力偏转了个方向，“你自己看。”
黑夜中的田垄上，一双碧绿的眼眸显得分外妖异，月色流淌过它橘白色相间的脊背，让倾城想起了那熟悉的温暖细密手感。
“咪呜~”幼猫喵了一声，叫声娇嫩，带着熟悉的胆大包天。
说好的只有两个活蹦乱跳的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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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指骨修长的手毫不客气地拎起了幼猫的后颈，左右打量，“有点意思。”
幼猫挣扎了半天，发现无法靠一己之力逃离魔爪，迅速转换了策略。它怂拉着耳朵，不复之前的嚣张模样，圆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倾城，可怜巴巴地发出一声幼嫩的喵叫。
叫得倾城心都碎了。
“放手。”倾城伸手一抄，势如闪电地把幼猫抢回了自己的怀里，安抚地揉着它双耳间那一簇雪白的毛。
灵枢久不在江湖，冷不丁地被刚出生的猫崽儿给成功套路到。
看着它伏在倾城胸口奶声奶气地喵喵喵的同时，还颇为得意地瞄了自己一眼，实在不知是该为后起之秀拊掌，还是该为自己阴沟小船第一翻而感到由衷的悲凉。
虽然它堕落，不要脸，不知死活，可自己还是不能揍它。
让灵枢刮目相看的是，倾城那野路子的必栗香成功放倒了狐说狸语和一众妖兵鬼将，却未曾对它产生一点影响。若说封闭五感驱的是邪，那么只有可能它自降生起便是天命所归。
至高神怕是瞎了眼。
孤寡老橘觉得自己被荒诞命运安排的明明白白。
“它叫什么？”这幼猫明显把温暖的马车当成了自己的窝，出现在马车里的倾城就是它眼里的母亲。
……而那个带着不友好气息敲窗板的自己大概就是不受欢迎的反派大魔头。
同族幼崽识猫不清，压力很大。
“还没名字。”倾城是个起名废，从小到大身边的侍女仆从都自带姓名而来。
“叫淮南吧。”带着作为老祖宗的大度，灵枢决定把自己心目中独属于正统橘猫妖的称呼送给这个小家伙。
橘生淮南则为橘。
“喵喵！”不要！幼猫凶巴巴地冲他叫了一声，亮了爪子。
淮南林氏子孙倾城却表示：“这名字不错，淮南~你喜不喜欢呀。”
她捧起幼猫蹭了蹭它的脸，语气简直称得上温柔似水，令人害怕。
“喵喵……”
好吧……幼猫哼哼唧唧地答应了下来，表面上一副做出了巨大牺牲的模样。
双爪却抱着倾城手腕不撒开，分明是开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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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带着淮南进去吗？”倾城把淮南举到灵枢面前，幼猫老猫隔着灵枢俊美无俦的人族皮囊面面相觑。
“问我干什么。”灵枢面无表情，成功恐吓到淮南先移开视线，嗖地钻回倾城怀里，连尾巴也缩了进去。
“感觉你们一见如故。”倾城红唇一掀，满是对他幼稚的嘲笑。
“呵。”灵枢高冷地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冷笑回敬。
“咪。”淮南妖异的绿眸转了转，非常冷静，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抬起前爪按了按倾城的下巴。
倾城顺着它注视的方向看过去，一片影影绰绰的绿眸闪烁在黑暗深处肆无忌惮的窥探，竟是他们经过那个村落时，被淮南叫声引来的大片野猫。
“猎场，开始了。”倾城的身后，灵枢抱臂而立，眼眸微眯，无形的妖气渗透进空气，销声匿迹。
中天之月以超越常理的速度下沉换来旭日东升，田垄的背景如水墨般化开重现熟悉的景象。
那应是一个阴郁的冬日，大雪纷落如北风鼓动的柳絮，苍茫白色的背景板被泼上了滚烫的红。
画面中的宅邸古拙疏朗，雕梁画栋无一不美，只是大火平地而起，将它完全吞噬，木料干裂烧灼的声音犹在耳侧，大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凋败，转眼便是一片烟熏火燎的废墟。
幻境称不上可怕，只是有些悲凉。
经历过沧海桑田、几度王朝变迁的妖猫不为所动。
幻境发动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栖息在这座村落里的生物究竟是什么。
倾城说的不完全对，它于阴时阴日捕捉有缘的生物发动幻境，展现对方最容易被触动的回忆，撩动人心方能唤醒恐惧，熄灭魂魄上的无惧之火，进而吞噬掉全部记忆。
吸引它的不是力量，而是恐惧。
用忘却前尘的安宁换取生命中最可怖的噩梦。每一次捕杀，都完整的了却了一次因果。
并非邪物。
在信仰之索未被斩断前，它本是水神的从者，水神殿在人间界的信徒皆唤其，白梦貘。
灵枢璀丽的桃花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倾城的脸，玩味地发现白梦模的捕杀竟然失败了。
人类少女那张被月色浸染得分外皎洁的脸庞上，有些冷漠，有些怀念。
独独寻不到恐惧的影子。
倾城没有察觉到身旁千年老妖丰富的内心活动，她是真的不害怕
——因为罪魁祸首早已为幻境中重现的这一幕付出了最惨痛的、生命的代价。
看着那座承载了她童年回忆的老宅重复着从繁盛到衰亡的过程，她不止一次地庆幸，住在里面的人仍活着，炼狱也如人间。
偶尔午夜梦回时分，她也会怀念起儿时嬉闹在青纱帐后的无虑回忆，那些柔软而少女的心绪，像是叫林阮的那个自己独有的记忆泡影，梦醒了，也就散在了风里。
难得伤感的倾城从回忆中醒来，又是一条无法无天的好汉，手下的淮南动了动，细软的长毛钻进她的指缝，一片绵密的温暖。
她清艳幽深的眼眸不耐地一眯，对仍在轮播幻境的空气冷冷道，“有完没完。”
置身事外的灵枢勾唇，难得笑中不显刻薄。
今日不慎翻车的妖怪终于不止他一人，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没有同族相惜美好品德的妖猫笑看热闹，压根没想到幻境失利的白梦貘会转变对象。
林氏老宅的大火终于隐去，眼前出现了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峦，由远及近，依稀能看见丛开的繁花和花间藏匿小动物黑亮懵懂的眼睛。
灵枢面色不显，内心惊讶于他多年不出山，山外居然已经有了不知死活到这种程度的妖怪
——水神殿的看门狗都敢挑衅它的威严。
它竟然敢。
幻境中遥遥地传来了一声幼嫩的猫叫，有些疏懒，有些轻佻，叫出了千百种暧昧不明的味道。
倾城低下头看怀里的淮南，猫比猫得扔。
身边传来不咸不淡的一声笑。
倾城转头看过去，灵枢的半张脸隐匿在月色的阴影中，只能看到那双桃花眼冷淡地垂落，比日前更冷漠了些……长睫下丝毫不见笑意。
幻境仿佛察觉了什么可怕的气息，畏惧地一颤，栩栩的画面维持不住，散得七零八落。
完全褪去之前，倾城看见幻境中那只叫声特别的幼猫出现在画面边缘。
似乎察觉到了来者的窥探，它有些高傲地望过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潋滟昳丽，濯尽凡尘烟火气。
高高在上的妖仙精魅，只需一笑，就足以让人虽九死其犹未悔。
“好看。”即使种族不同，也足以让倾城确定了那幻境中的橘猫并非怀里这只只会撒娇打滚、活蹦乱跳的小东西，由衷发出赞叹——别人家的猫。
灵枢挑眉望过来，前一刻那个笑得意味不明冷淡之极的少年仿佛是另一个时空不实的投影，现下又是一贯带着刻薄的散漫模样。“你说什么。”
“幻境里的那只猫，生的真好看。”自小美到大的倾城心悦诚服。
“没看清。”灵枢错开脸，语气风轻云淡，一触即发的紧张烟消云散。
倾城没察觉到灵枢的内心戏，注意力被左前方一个狼狈滚出的毛团所吸引。
幻境破碎后，它便一步一顿地蹭了出来，一身柔软的长毛因为身体的簇簇发抖摇成了流苏状，看着可笑又可怜。
制裁虽然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即使这只长毛团子足足花了一刻钟才从角落滚到了他们面前，也并不会受到赦免，只能在前行的途中承担更多的视线压力。
它并不知道刚刚一瞬间吓得它能力溃散的威压来自于谁，只是本能的恐惧告诉它，放弃抵抗也许还会有活路。
斟酌了片刻，它选择使用人间界通用语来投诚。
“大王！饶命啊！！”呼喊声端的是气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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