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汉斯。
出冒险者酒馆向北，不远路口有一个面包作坊，那是格兰唯一的面包坊。
面包坊外形是个看上去有些简陋的木屋，粗糙的原木和特殊处理过的厚实帆布是构成它的主要部分。格兰是个建立时很仓促的营地，其中建筑大都是这种简单而廉价的类型。但和其它普通建筑不同，这小作坊拥有着一面由纯粹原木垒钉起来的木墙，这使它和别的建筑相比多了些高级的味道。
现在这面充满了高级味道的木墙上架着把梯子，一名金发的年轻人正爬在梯上卖力的将厚实的木板钉在窗上，铁锤敲打钉子的沉闷震响在空旷的营地空中回荡。
伊泽仰脸看着这场景，眼神略有茫然。
面包坊那个他熟悉的老旧木头招牌不见了，原本挂着招牌的立柱上只剩下条断开的铁链在风中摇摆着，发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喂。”
伊泽看了一会，忍不住发出喂的一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
金发的年轻人被吓了一跳，猛地一个回头，身体摇晃了两下带动着木梯就要跌倒。
伊泽眼疾手快的抓住梯子的一边，阻止了这场事故的发生。
年轻人死死抱着梯子趴在上面，姿势看上去狼狈又别扭。
“谢谢。”他颤颤巍巍的从梯子上爬下来，先是惊魂未定的道谢。
紧接着缓过神来后又嘟嘟囔囔的冲伊泽抱怨道：“但这不全怪我，你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年轻人熟络的态度令伊泽忍不住挑眉。
“你是谁？”
伊泽虽然不喜欢和人相处，可是他毕竟在格兰待了两年多的时间，或许叫不出很多人的名字，但对于营地中的人或多或少还都是有印象的，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很陌生......
“我是小汉斯啊。”金发的年轻人得意一笑，他指着自己这样说。看上去没有因为没被认出而感到不快，相反很开心。
伊泽眨眨眼，他重新仔细的观察起年轻人的脸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确定这个看上去有些帅气的年轻人就是面包坊的小汉斯，今天小汉斯没有带那个灰扑扑的圆顶小帽，脸上干净的没一点面粉，眼神也是亮晶晶的非常精神，以至于看起来完全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注意到伊泽审视的目光后汉斯非常刻意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腰板也挺得更加笔直了，且还做出了一副明显浮夸做作的傲慢表情。“怎么样？稍微收拾一下的话，汉斯也是可以帅气的让人吃惊，对吧！”
小汉斯或许是有着花花公子的天赋，但至少还明显缺乏练习，他脸皮还没有那么厚，说出那番自吹自擂的话时表情还好但耳根却已经变得通红。
伊泽看了一眼那个梯子，在木梯旁发现了那个他熟悉的老旧木招牌，它竖靠在梯子旁，看来刚取下来没多久。
“咳，对了？有什么事吗？”汉斯干咳了一声，借机整理着自己的尴尬。
伊泽对于自己关心的事情有了判断后便没有再继续观察下去，他重新看向汉斯，“面包有做吗？”
“哦，有。”汉斯这样答应着，冲伊泽笑了笑：“虽然打算离开，但多少还是做了一些。”
伊泽点点头。“我要两个。”
“爸爸说在格兰是不会有人喜欢甜点这种东西的，又贵而且还吃不饱。”汉斯一边装面包，一边这样絮絮叨叨个不停。他像是在对伊泽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直在考虑离开的事了，嗯，但爸爸一直说要冷静，因为人生大事啊，所以一定要好好考虑才行........可是无论考虑多久，考虑多少次，他都不相信我已经考虑好了......“
“可我真的想成为一名甜点师，哪怕是最蹩脚那种我也愿意......”
“一直到现在，总算是可以.....”
“......”
伊泽抿着嘴，他差不多知道平时那个沉默寡言的很讨喜的汉斯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多嘴多舌，但他不觉得小汉斯能够如愿以偿。
小汉斯的爸爸老汉斯是在半年前去世的，当时他在接手了面包坊之后就一意孤行的打算将其改成一个甜品店。然而当时他的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营地中所有人的反对，即使后来他做出让步，表示还会继续做面包只是也会同时做些甜品的想法也没能得到任何人的支持。最终就连雷诺先生都出面来说服，因此最后小汉斯也就只好继续委屈巴巴的继续做面包。
不过他也还是会偷偷的做一些小蛋糕，并不拿来卖，只是免费送给大家品尝这样。
要知道制作甜品的材料在格兰来说可是相当稀缺和珍贵的，通常小汉斯要攒很久的钱才够备足制作一份蛋糕的材料。
然而格兰的居民在这方面却出奇固执，在收到这样的礼物后不仅不会接受，反倒还会特别警惕的，语重心长的敲打小汉斯，劝他要脚踏实地一心一意的做面包。
........
群居生命的特性就是这样啊.....
为了保护集体的利益理所当然的会扼杀掉个体的想法。
小汉斯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伊泽看了看眼远天那个已经沉没了大半的夕阳，他现在突然很想早点回家，他不想和小汉斯这种人呆在一起。
“我只是来买面包的，装好了就直接给我。”伊泽回过头来打断了小汉斯一厢情愿的表达，冷酷直接的近乎残忍。
汉斯僵住了，他赶忙把装好的面包递给伊泽，满脸通红的连连道歉：“抱歉...我，我有些太激动了....”
伊泽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没说多余的话，伸手就去掏钱。
“不，不用了。”汉斯连忙摇摇头直接将装好面包的纸袋子塞到了伊泽手里。“虽然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但还是感觉很抱歉，就当作是离开前的赔礼吧。”
伊泽拿着汉斯塞给自己的面包，沉默在原地，定定的看着他。
集体为了集体的利益扼杀其中个人的想法，这种行为伊泽虽然反感但至少能够理解为什么。而小汉斯作为被扼杀理想的个体，究竟是脑子里缺了什么东西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伊泽实在是不明白。
“对了，从明天开始以后你得去营地南边的威尔那里去买面包了。“汉斯这样提醒他说。
威尔？
伊泽闻言一愣，忍不住开口问：“威尔是谁？”
“哦，威尔大叔啊。他是一名猎人，噗.......哈哈........“
“我不该笑的，可实在忍不住。因为威尔大叔真的是超级蹩脚的那种猎人....”提起威尔后小汉斯立刻又变得阳光灿烂起来。
“我已经和威尔大叔商量过很久了，他不愿意接手我们家的面包坊，但说愿意接手我们家的那些用具重新开一家面包坊，就在营地的南边。我已经教了他很久了，现在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明天我就会和他那里再帮忙一段时间。。”
“你放心好了，在他做出好面包之前，我不会偷偷离开的。”小汉斯热情洋溢的表达着。
小汉斯说话的时候，总会时不时抬头看向远方。那看向远方的那双眼睛闪烁着非常漂亮的星星。
伊泽彻底愣住了。
这家伙........
他失神的看着小汉斯。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自己在仰望着什么。
“你..你没事吧？”小汉斯发现了伊泽的异样，他小心翼翼的问。
伊泽回神过来，他抿着嘴摇摇头。
小汉斯迟疑的看着他。
伊泽想了想，将手里的那瓶果酒塞给了汉斯。
小汉斯被突然塞到手里的那瓶酒吓了一跳，他一脸茫然的看着伊泽。“这是......”
“回礼。”伊泽扬了扬手里的面包。
小汉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喜，“啊....”
离开前伊泽深深的看了汉斯一眼，将他的样子记在了心里。
汉斯从惊喜中缓神过来，想着要说些什么时发现伊泽已经走出了很远。最终他高举手里那瓶酒使劲的在天空上摇晃着，冲已经走远了的伊泽大声喊叫着谢谢.....
伊泽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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